側麵的一扇屏風後,走出了一個人影,正是大皇子朱標。他方才一直站在那裡,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父皇。”朱標躬身行禮。
“說說看,你怎麼看這個孔克仁?”朱元璋呷了口茶,隨口問道。
朱標沉吟片刻,答道:“兒臣以為,孔先生……口服,心不服。”
朱元璋來了興致,身子微微前傾:“哦?從何處看出來的?他剛才那番話,可是說得滴水不漏,態度也恭順得很呐。”
朱標搖了搖頭:“兒臣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朱元璋眉頭一挑。
“是。”朱標坦然道,“孔先生是當世大儒,城府深不可測,喜怒不形於色,兒臣這點道行,看不透他的心思。但兒臣一直記著大哥教的一句話。”
“哦?李先生說了什麼?”朱元璋來了興趣。
“大哥讓兒臣時時揣摩《史記》裡的一句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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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標的眼神變得清亮起來,腦海中甚至浮現出當初大哥一邊用樹枝在地上畫著圈圈杠杠,一邊用最白的話解釋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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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說,彆管他們嘴上說的是聖人教誨還是他娘狗屁,想看清一群人,就看他們的飯碗是什麼。”
“孔先生和他的門生,是這天下的‘船’,他們靠著‘聖人教化’這四個字,在民心這條‘河’上,走得又高又穩。”
“可如今,格物院橫空出世,造出了一艘更快、更能裝貨的‘船’,這艘船不僅能讓百姓吃飽飯,還能讓父皇的國庫充盈。這等於是在他們的河道上,生生搶了他們的生意。”
朱元璋聽著,眼中的讚許之色越來越濃。標兒這番比喻,通俗易懂,卻直指核心。
這李先生,教的東西就是這麼直白好用!
朱標繼續說道:“他們這次低頭,不是因為想通了,也不是因為佩服格物院,隻是因為他們繼續鬨下去,損失會更大。”
“他們現在是被百姓的口水和鞋底,打怕了。可這‘利’字上的衝突,並未解決。他們沒有從格物院這裡得到半分好處,反而是格物院的每一次成功,都在從他們身上往下撕肉。”
“就算今日之事揭過,等將來,若真要將算學、格物之學列入科舉,那便是要掘他們的根了,他們一定會拚死反對。”
“說得好!”朱元璋一拍大腿,
“那依你看,接下來該怎麼辦?總不能真把他們都給殺了吧?那幫窮酸,殺了一個,會冒出十個來哭喪,煩人得很。”
朱標的臉上,露出一個與他溫和氣質不太相符的、略帶狡黠的笑容。
朱元璋瞬間就想起李去疾有時候也會露出這種狐狸笑。
“父皇,大哥還教過兒臣一招,叫‘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把敵人弄得少少的’。”
“快說來聽聽。”
“當初大哥的肥皂生意做得太大,引來了一個富商覬覦,那富商在背後使了不少陰招。後來大哥用計讓他吃了大虧,可最後,大哥非但沒有趕儘殺絕,反而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高價買了一小部分肥皂工坊的股份。”
朱元璋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過來,撫掌大笑:“哈哈哈哈!妙啊!這是把他綁到自己的船上來了!以後誰要砸肥皂工坊的生意,他得第一個跳出來跟人拚命!”
“父皇聖明。”朱標躬身道,“兒臣以為,對付孔先生他們,也可如此。”
“儒生之中,並非人人都是辯經的好手,也並非人人都對聖人文章感興趣。總有些不入流的,或是偏愛數算的,或是擅長工筆畫圖的。在儒林裡沒有出頭之日,隻能當個窮酸秀才,十年寒窗,換來的卻是家徒四壁,受人白眼。”
“我們可以給他們一個機會。”朱標的眼睛裡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格物院將來要擴大,需要大量識文斷字、又懂算學的人才來記錄數據、繪製圖紙、管理庫房。”
“我們可以專門開出一些職位,薪俸給足,地位給夠。讓他們知道,讀聖賢書之外,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一條能讓他們吃飽穿暖、受人尊敬的路。”
朱元璋聽得連連點頭,臉上的笑容愈發真實。
“如此一來,便是從儒家內部,撕開一道口子。把那些不得誌的、有才能的,都拉到我們的船上。”
“孔克仁他們越是打壓格物院,就越是把這些人往我們這邊推。等我們的船上,載滿了大量曾經的儒生,他孔克仁的船,可就沒那麼穩了。”
“哈哈哈哈!好!”朱元璋龍顏大悅,站起身來,在殿中踱了兩步,眼中精光四射。
標兒說的,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計謀了。
這是一種陽謀。
堂堂正正地擺在台麵上。
我就是要挖你孔克仁的牆角,我就是要分化你們儒生集團。
我給他們官做,給他們錢花,給他們一條你們給不了的出路。
你孔克仁敢攔嗎?
你若是攔,就是斷人前程,就是嫉賢妒能,就是與朝廷唱反調。
那些被你攔住的儒生,嘴上不說,心裡會怎麼恨你?
皇帝也正好拿這個當理由,名正言順地敲打你。
你若是不攔,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陣營裡的人,一點一點被格物院這塊巨大的磁石吸走。
你的人會越來越少,反對的聲音會越來越弱。
這就像溫水煮青蛙,等他感覺到燙的時候,已經無力跳出鍋了。
他猛地停住腳步,看向朱標,沉聲道:
“標兒,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擬個章程出來,告訴天下讀書人,我大明的格物院,求賢若渴!朕倒要看看,是孔夫子的仁義道德管飯,還是咱的錢財官位,更能收買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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