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郡守府書房內,燭火將林凡的身影拉得很長。他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麵前攤開著禽滑厘繪製的地下網絡草圖、徐庶送來的各方情報彙總,以及那枚偶爾會莫名溫熱的墨家矩子令。
王粲三人的到來,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尚未平複。蒯越那老辣的手段,讓林凡不敢對任何看似“好運”的事情掉以輕心。人才固然可貴,但若引來的是裹著蜜糖的毒藥,則悔之晚矣。
他吩咐徐庶對王粲、傅巽、杜襲三人進行更深入的背景調查和暗中觀察,同時給予禮遇,安排一些文書校勘、整理典籍之類的閒職,既不失禮,也不予實權,靜觀其變。
然而,更大的壓力來自腳下。那無聲無息卻致命的地下網絡,像一條盤踞在宛城根基下的毒蛇,不知何時會蘇醒噬人。禽滑厘帶領墨家子弟和“暗羽”中的勘探好手,日夜不休地秘密排查,壓力巨大,進展卻相對緩慢。每一次輕微的地動異響,都讓知情的核心幾人心驚肉跳。
“主公,先生!”徐庶的聲音打破了書房的沉寂,他再次匆匆而來,臉上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眼中卻閃爍著銳利的光芒,“‘暗羽’有重大發現!關於伏牛山!”
林凡精神一振,立刻將地下網絡的煩惱暫時壓下:“快講!”
“我們的人,冒死潛入伏牛山深處,接近了那股神秘勢力的核心區域。”徐庶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雖未能進入其主營寨,但在其外圍巡邏隊換防、物資運輸途中,發現了確鑿的證據!”
他取出幾件小心包裹的物品,攤在林凡麵前。
第一件,是一小塊破損的、染著暗褐色血漬的皮革碎片,邊緣有燒灼痕跡,似是從某件皮甲上撕裂下來的。皮革的質地和鞣製工藝明顯不同於中原常見樣式,更顯粗獷堅硬。最關鍵的是,上麵殘留著一個模糊不清的、用特殊顏料烙出的印記——那是一個扭曲的、仿佛狼頭又似鬼麵的圖案!
“此印記,”徐庶指著那圖案,聲音凝重,“經墨家禽滑厘先生和幾位見多識廣的老工匠辨認,極似涼州羌人部落中某個以悍勇著稱的部族——‘燒當羌’的部落圖騰!這種烙印手法和顏料,是西涼一帶特有的!”
林凡拿起那塊皮革,指尖能感受到其堅韌的質地和那股來自西北的粗獷氣息。
第二件,是一小段斷裂的、黝黑沉重的箭杆,箭頭已經遺失,但箭杆的材質和製作工藝也非同一般,比南郡使用的箭杆更重更硬,尾羽的夾纏方式也略有不同。
“這種箭杆,”徐庶繼續道,“並非製式軍械,更像是私人定製。其木料經辨認,是隴西一帶特有的‘黑櫟木’,密度極高,非強弓硬弩不能使用。而其尾羽的固定方式,與當年董卓麾下‘飛熊軍’精銳所使用的破甲箭,有七分相似!”
西涼特有的木材!董卓軍相似的工藝!
第三件,則是一些散碎的、已經乾硬發黑的食物殘渣,像是某種肉乾和粗糲麵餅的混合物。
“這是在他們的垃圾傾倒處發現的。”徐庶道,“其中混有一種特殊的、略帶腥味的奶渣,這種吃法,是涼州、並州邊軍和胡人雜居地帶常見的乾糧!”
最後,徐庶補充了最重要的信息:“此外,我們的偵騎多次觀察到,這股勢力擁有相當數量的戰馬,其馬匹體型高大,蹄聲沉重,絕非南方馬種,更似來自西北的良駒。其哨探巡營的呼喝口令聲,雖刻意壓低聲調,但偶爾流露出的口音,帶著濃重的涼州腔!”
皮革印記、箭杆材質、飲食習慣、戰馬來源、士兵口音…所有的線索,如同一條條溪流,最終都無可辯駁地彙向同一個方向——涼州!董卓集團的殘餘勢力!
林凡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雖然早有猜測,但當確鑿的證據擺在眼前時,那種衝擊感依然強烈。
“果然是他們…牛輔的部將…”林凡深吸一口氣,眼中寒光閃爍,“董卓已死,西涼軍主力潰散,李傕郭汜等人挾天子窩裡鬥。這股潛入荊州的西涼軍,必是當初董卓布置的一招暗棋!其目的…絕非占山為王那麼簡單!”
“其目的為何?”劉擎也被請來,聽到這些證據,臉色發白,既憤恨又憂慮,“禍亂荊州?接應李傕郭汜東出?還是…另有所圖?”
“或許兼而有之。”林凡沉聲道,“荊州富庶,且地處中原腹地,若能被一股強大的西涼軍勢力掌控,進可窺伺中原,退可割據一方,對李傕郭汜而言,是一處極佳的外援和退路。甚至…可能董卓早在死前就有所布局,意圖在東方埋下一顆釘子。”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向伏牛山:“伏牛山地處南陽、南郡、河南尹交界,地形複雜,易守難攻。從此處北上,可威脅洛陽、潁川;東進,可入南陽盆地,直撲襄陽、宛城;南下,則可侵入南郡腹地。地理位置極其險要!這股西涼軍盤踞於此,其野心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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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儘快剿滅他們!”劉擎握緊拳頭,“否則寢食難安!”
“談何容易。”徐庶搖頭苦笑,“伏牛山險峻,易守難攻。這股西涼軍戰力強悍,且經營日久,必有堅固營寨和完備防禦。我軍新經大戰,雖經整訓,但兵力、糧草皆不足以支撐一場艱苦的山地攻堅戰。更何況…”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沉重:“劉表的態度曖昧不明。他或許樂見我們與西涼軍拚個兩敗俱傷,絕不會全力支持。甚至可能在我們出兵時,背後掣肘。”
現實的壓力再次擺在麵前。發現敵人是第一步,如何消滅敵人,才是真正的難題。
林凡沉默片刻,忽然問道:“元直兄,可曾探得這股西涼軍的具體首領是誰?兵力大概多少?糧草來源如何?”
徐庶略一思索,答道:“其首領極為神秘,深居簡出,營中皆以‘將軍’稱之,具體名號不詳,但絕非無名之輩。兵力…據多方觀察估算,其核心戰兵應在三千至五千之間,皆為西涼老兵,凶悍善戰。此外可能還有部分裹挾的流民、山匪作為輔兵。糧草來源…一部分可能來自山中墾殖和狩獵,但主要應靠外部輸入。我們的人發現,每隔一段時間,便有偽裝成商隊的隊伍從北麵南陽方向)和東麵汝南方向)進入山區,運送大量物資。”
“南陽?汝南?”林凡眼神一凝,“南陽是袁術的地盤,汝南…也與其關聯甚深。難道袁術與這股西涼軍也有勾結?”
“不無可能。”徐庶道,“袁術誌大才疏,急於擴張勢力,與西涼軍這等虎狼之輩做交易,換取戰馬、精銳兵源甚至聯手對付劉表,並非不可能。甚至…當初曹寅能逃入伏牛山,恐怕也少不了袁術方麵的暗中牽線搭橋。”
局勢愈發複雜了。潛在的敵人,可能包括了伏牛山西涼軍、南陽袁術,甚至還有襄陽劉表集團中的部分勢力。
“看來,短期內強攻不可取。”林凡做出判斷,“唯有繼續隱忍,加緊探查,等待時機。一方麵,‘暗羽’需繼續深入,務必查明其首領身份、營寨布防圖、糧道具體路線;另一方麵,要嚴密監控南陽袁術與其可能存在的聯係;最後,internay,我們需加速積累實力,尤其是要儘快解決地下隱患,否則一旦外部有事,內部再亂,頃刻間便是覆滅之危!”
正說話間,石韜又來求見,臉上帶著一絲奇怪的表情。
“主公,先生,那位王粲王仲宣先生,今日向在下提交了一份…一份關於改良糧倉防鼠防潮的建設。”石韜的語氣有些哭笑不得,“其文采斐然,引經據典,甚至…甚至用了《詩經》和《周禮》中的典故來論證防鼠之重要性…雖略顯迂闊,但其中提出的幾種以陶管通風、以石灰防潮的方法,似乎…似乎確有可取之處。”
林凡和徐庶聞言,麵麵相覷。
王粲…這位曆史上以文學著稱的才子,居然在研究怎麼防老鼠?
這倒是出乎意料。是故作姿態,還是真性情?或是某種另類的試探?
接下來的幾天,林凡一方麵密切關注著伏牛山和南陽方向的動向,一方麵也在暗中觀察王粲三人。
傅巽和杜襲相對安靜,每日埋首書卷,整理文書,偶爾就一些政務提出建議,多是中規中矩,看不出太多異常。
而王粲則顯得格外“活躍”。他不僅提交了那份文采飛揚的“防鼠論”,還陸續提出了“論宛城街巷排水係統優化之必要性”、“關於鼓勵民間蓄養鴨鵝以除蝗兼得肉蛋之構想”等一係列看似不著邊際、卻又確實關乎民生實際的建設。
這些建議,往往辭藻華麗,典故繁多,與其說是政論,不如說是辭賦,但其核心觀點,卻又往往能切中一些實際問題,顯示出他並非隻會空談的腐儒。
林凡心中疑竇稍減,但仍不敢完全放心。他讓石韜擇其可行者,略微采納試行,並給予王粲一定的鼓勵,繼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