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樊城如同一位屏息凝神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漢水北岸。城頭火把的光芒在濃重的夜霧中暈染開一團團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了垛口後那一張張緊張而堅毅的麵孔。甲葉摩擦的細碎聲響、弓弦被無意識撥動的微鳴、以及士卒們壓抑的呼吸聲，構成了大戰前令人窒息的寧靜。空氣中彌漫著火油、鬆脂以及金屬冷卻後的特有氣味，混合著從北方隨風飄來的、若有若無的曹軍營寨中馬糞與炊煙的味道，預示著風暴即將來臨。
林凡身披一件玄色輕甲，外罩錦紋披風，獨立於北門城樓最高處，仿佛與腳下的城牆融為一體。他的目光穿透稀薄的晨霧，投向北方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那裡，蟄伏著五萬虎狼之師，以及那位以穩重著稱的曹軍統帥——曹仁。寒風卷起他披風的衣角，獵獵作響，卻吹不散他眉宇間那冰封般的沉靜。懷中那半塊趙昂的染血玉佩，隔著衣甲傳來冰冷的觸感，時刻提醒著他葉縣之殤，以及肩上背負的數十萬荊北軍民的生死。
“軍師，各部已按預定方案就位。弩機絞弦完畢，火油、滾石、金汁皆已備足。將士們……士氣可用。”周卓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絲難以抑製的戰前亢奮。他鐵甲在身，頭盔下的雙眼布滿了血絲，卻燃燒著複仇的火焰。
林凡微微頷首，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問道：“曹營動向如何？”
“斥候回報，曹軍已於半個時辰前開始埋鍋造飯，營中調動頻繁，看來今日必有一戰。”鄧義接口道，他手中緊握著他的長刀，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傳令下去，敵軍第一波攻勢，必然猛烈。告訴將士們，穩住陣腳，聽號令行事。弩箭火油，不得浪費，務求最大殺傷。”林凡的聲音平穩無波，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我要讓曹仁這第一口，就崩掉他幾顆牙。”
“諾！”周卓、鄧義肅然領命，轉身大步離去，將一道道命令迅速傳遞下去。
東方天際，漸漸泛起一絲魚肚白，黑暗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將樊城雄偉的輪廓和城外那如同黑色森林般的曹軍營寨，一點點勾勒出來。
辰時初刻，太陽剛剛躍出地平線，將金色的光芒灑向大地，同時也照亮了曹軍陣營中那如同密林般豎起的攻城器械。低沉的牛角號聲如同垂死巨獸的哀鳴，自曹營中響起，連綿不絕，帶著一種原始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緊接著，戰鼓擂響！咚咚咚咚！沉重而富有節奏，如同巨人的心跳，敲打在樊城每一個守軍的心頭，也點燃了曹軍士卒眼中的瘋狂。
“進攻——！”
伴隨著軍官聲嘶力竭的呐喊，黑壓壓的曹軍步卒，如同決堤的洪水，從三個方向朝著樊城湧來！他們大部分是盾牌手和輕步兵，扛著數以百計的雲梯，步伐沉重而迅捷，口中發出野性的嚎叫，彙成一股震耳欲聾的聲浪，直撲城下！
與此同時，曹軍陣後，數十架高達數丈、如同移動堡壘般的井闌，在無數士卒的推動下，發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響，緩緩向前移動。井闌頂端的平台上，站滿了弓箭手，一旦進入射程，他們將對城頭守軍形成居高臨下的壓製。更有超過百架大小不一的投石機大多是簡易的配重式拋石機），在力士的呼喝聲中，拽動了繩索，將一塊塊數十斤乃至上百斤的石塊，拋向空中，劃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線，砸向樊城城牆！
“注意隱蔽！避石——”城頭軍官的嘶吼聲瞬間被巨石破空的呼嘯和砸中城牆的轟然巨響所淹沒！
“轟隆！”“砰！”
巨石狠狠地砸在包磚的城牆上，磚石碎裂，粉塵彌漫！有的越過城頭，落入城內，砸毀民居，引起一片驚叫；有的直接命中垛口，將後麵的守軍連人帶器械砸成肉泥！城牆在微微震顫，守軍的傷亡開始出現。
然而，荊北軍對此早有準備和演練。大部分守軍緊緊靠在內側城牆下，利用城垛和預先搭建的防石棚規避傷害。工兵隊伍則冒著矢石，迅速用備用的磚石木料填補被砸出的缺口。
曹軍的步兵潮水很快衝過了護城河上臨時搭建的浮橋護城河已被林凡下令引入更多漢水，寬闊深邃，難以直接涉渡），逼近到城牆一百五十步之內！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如山的林凡，眼中寒光一閃，猛地揮下了手臂！
城頭之上，代表射擊的赤旗驟然舉起，隨即狠狠劈落！
“神機弩——前方一百五十步至二百步，覆蓋射擊！放！”弩兵都尉聲嘶力竭的吼聲通過銅皮喇叭傳遍北城！
“崩崩崩崩——！”
早已蓄勢待發的第一波兩百餘架神機弩，同時發出了死神收割般的恐怖崩響！那聲音尖銳刺耳，仿佛能撕裂靈魂！粗如兒臂、長達四尺的特製弩箭，如同一片死亡的金屬風暴，帶著淒厲的尖嘯，瞬間跨越了空間，狠狠地撞入了衝鋒的曹軍步兵陣列！
“噗嗤！噗嗤！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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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入肉的悶響連成一片！弩箭恐怖的動能輕易地撕裂了皮甲，甚至洞穿了簡陋的木盾！衝鋒的曹軍隊列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巨大鐮刀橫掃而過，瞬間倒下一大片！鮮血如同潑墨般濺射開來，慘叫聲此起彼伏！一支弩箭甚至連續穿透了三名士卒，將他們像糖葫蘆一樣串在一起，死死地釘在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超遠距離的恐怖打擊，讓衝鋒的曹軍勢頭為之一窒，前排的士卒臉上露出了駭然和恐懼。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犀利、如此密集的弩箭齊射！
“不要停！衝過去！靠近城牆他們就沒辦法了！”基層的曹軍校尉、都尉們紅著眼睛，揮舞著戰刀，驅趕著士卒繼續前進。“弓弩手！壓製城頭！”
曹軍井闌上的弓箭手和陣後的弓弩手也開始向城頭拋射箭矢，試圖壓製守軍弩手。箭雨如同飛蝗般落下，叮叮當當地射在城垛、盾牌和甲胄上，不時有守軍士卒中箭倒地，但立刻就被輔兵拖下，替補人員迅速頂上空位。
“第二弩隊準備！換破甲錐！瞄準井闌！放！”
“第三弩隊！散射！覆蓋雲梯區域！”
“弓手自由拋射！壓製敵軍後續梯隊！”
城頭之上，命令聲、弩機崩響聲、箭矢破空聲、石塊砸落聲、傷者的哀嚎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奏響了一曲血腥而殘酷的戰爭交響樂。林凡站在城樓，冷靜地觀察著戰場態勢，通過旗號和傳令兵，精準地調配著各段城牆的防禦力量。他將弩兵分為數個波次，輪番射擊，保持火力的持續性和突然性，重點打擊曹軍的井闌、密集步兵和即將靠城的雲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