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默,二零一九年冬天,在老家市郊的“永安”殯儀館找到一份夜班工作。那時我剛畢業,找不到合適去處,經一位遠房表親介紹,說那裡缺個夜班看守,錢多事少,就是需要點膽量。我年輕氣盛,不信邪,想著無非就是換個地方玩手機睡覺,便一口應承下來。
殯儀館位於城北老青山腳下,遠離市區,夜裡靜得隻能聽見風聲。一棟八十年代建的老樓,牆皮剝落,露出裡麵暗沉的磚紅色。我的工作很簡單,晚上十點接班,第二天早上六點交班,主要任務就是在值班室盯著監控,每隔兩小時巡邏一次,確保設備正常,沒有閒雜人等——雖然除了我和另一名老師傅,這裡大概也沒什麼“人等”願意來了。
老師傅姓張,乾這行快四十年,瘦得像根竹竿,寡言少語。交班時,他隻反複叮囑我兩件事:第一,夜裡無論聽到什麼聲音,彆多管閒事;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如果非要去停屍間,無論看到裡麵哪位“客人”姿勢有點不對勁,比如坐起來了,千萬彆跑,也彆叫,走上去,照著臉給它一巴掌,然後當沒事發生,轉身離開。
我當時聽得差點笑出聲,以為這是老員工對新人的惡作劇,或是某種行業內的黑色幽默。張師傅看我不以為然,渾濁的眼睛盯著我,臉上每條皺紋都透著嚴肅:“小陳,記住我的話。這不是玩笑。有些老規矩,能保命。”
頭幾個夜班風平浪靜。值班室有暖氣,有網絡,我帶著筆記本電腦打遊戲、看電影,時間過得倒也不慢。巡邏也就是走個過場,拿著強光手電,在空曠、陰冷的走廊裡晃一圈。停屍房在走廊儘頭,厚重的鐵門總是鎖著,隻有交接班核對遺體編號時才需要進去。裡麵是常年不化的冷氣,混合著消毒水和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舊家具發黴的味道。
恐懼是在大概兩周後,一個雨夜開始滋生的。
那晚雨下得很大,密集的雨點砸在窗戶上,劈啪作響。大概淩晨兩點多,我正對著監控屏幕打瞌睡,忽然聽到一陣極其細微的、像是用指甲刮擦硬物的聲音。
我立刻清醒了,屏息傾聽。
聲音消失了。隻有窗外的風雨聲。
我鬆了口氣,以為是錯覺。剛拿起手機,那聲音又來了。
“咯吱……咯吱……”
這次更清晰了些,斷斷續續,來源似乎是……走廊儘頭。
監控屏幕分割成九宮格,覆蓋了殯儀館各個主要區域。我放大走廊和停屍房門口的監控畫麵,昏暗的燈光下,空無一物。
但聲音還在繼續,固執地、一下下地,鑽進耳朵裡。
冷汗開始從我背上冒出來。我告訴自己,可能是老鼠,或者老房子管道收縮的聲音。但對講機裡隻有電流的沙沙聲,我不敢呼叫張師傅,怕被他嘲笑膽小。
我決定去查看一下。與其在值班室裡自己嚇自己,不如親眼確認。
拿起沉重的防爆手電和那串冰冷的鑰匙,我推開值班室的門。走廊的燈為了省電,隻開了幾盞,光線昏黃,把我的影子拉得又長又扭曲。空氣裡彌漫著潮濕的黴味和消毒水氣味,比平時更濃重。
“咯吱……咯吱……”
越靠近停屍房,那聲音越清晰。它不再像刮擦,更像是什麼東西在……緩慢地摩擦鐵門。
我的手心全是汗,鑰匙串捏在手裡哐當作響。走到停屍房門口,那扇厚重的、刷著綠漆的鐵門緊閉著。聲音似乎就是從門後傳來的。
我咽了口唾沫,強忍著掉頭就跑的衝動,將耳朵貼近冰冷的鐵門。
就在那一刻,聲音戛然而止。
一切突然陷入死寂,隻有我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我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幾秒鐘後,一種新的聲音從門縫裡滲了出來。
是歌聲。
一個女人的聲音,極其細微,調子古怪而扭曲,斷斷續續,聽不清歌詞,但那旋律鑽進腦子裡,讓人頭皮發麻。
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裡麵除了冰冷的遺體,不可能有活人!
恐懼像冰水一樣從頭頂澆下。我想起張師傅的話——“彆多管閒事”。對,快回去!
就在我準備轉身時,“哐”的一聲悶響!似乎有什麼東西重重撞在了鐵門內側。
我嚇得倒退兩步,手電光劇烈晃動。
緊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哐!哐!哐!”
撞門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那扇看起來無比結實的鐵門竟然開始微微震動,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上的鎖具和鏈條也跟著嘩啦啦地響,仿佛隨時都會被撞開。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跑!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值班室,反鎖上門,癱坐在椅子上,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監控屏幕上,停屍房門口的影像依舊空蕩,但那恐怖的撞門聲,似乎還在走廊裡回蕩。
不知過了多久,聲音終於停了。雨也漸漸小了。我一夜無眠,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我臉色蒼白地把夜裡的事結結巴巴地告訴張師傅。他聽完,沉默地抽了口煙,渾濁的眼睛看了看停屍房方向,隻說了一句:“今晚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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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張師傅帶來了一個布包,裡麵似乎是一些舊物件。他什麼都沒解釋,隻是坐在值班室裡,默默地擦著一麵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銅鏡。
又是一夜無事。
我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張師傅或許用了什麼方法平息了它。之後幾天,異常聲音消失了。我漸漸放鬆了警惕,甚至開始懷疑那晚是不是自己工作壓力太大產生的幻覺。
直到那個月亮很亮,沒有風的晚上。
那天我照例淩晨去巡邏。走廊很安靜,隻有我的腳步聲。走到停屍房門口時,我下意識地加快腳步,想儘快離開。
然而,就在經過門口的刹那,我眼角的餘光瞥見——停屍房的門,開著一道縫。
那道縫不大,約莫兩指寬,裡麵漆黑一片。但我記得清清楚楚,我上次巡邏時,明明確認過鎖是好的!
冷汗瞬間濕透了我的後背。是張師傅晚上來過?不可能,他下班就走了。是小偷?哪個小偷會來偷這種東西?
我僵在原地,進退兩難。職責要求我必須確認情況。但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我的心臟。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靠近,用手電光照向那道門縫。
光柱刺破黑暗,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地麵反光的瓷磚。然後,我看到了一雙腳。
一雙穿著老式黑色布鞋的、女人的腳,毫無生氣地耷拉在推屍車架子的邊緣。皮膚是一種毫無血色的青白。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順著腳往上看,是深藍色的壽衣衣角。
再往上……
我的手電光顫抖著向上移動,終於照到了那張臉。
那是一張中年女人的臉,浮腫,毫無生氣,嘴唇是一種不自然的紫黑色。但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
她眼睛是睜開的!直勾勾地,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我嚇得幾乎要叫出聲,連連後退。然而,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