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市·陰雨連綿的八月
這座北方城市浸泡在雨水裡已經半個多月。鉛灰色的雲層低垂,雨滴敲打著市局辦公室的玻璃窗,在窗欞上蜿蜒成細小的溪流。
難得的平靜期。沒有凶案,沒有緊急出警,連慣常的街頭鬥毆都因這場漫長的雨而偃旗息鼓。唐婉的案頭積了一層薄灰——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三年前她剛調來刑偵隊的時候。
刑警就是要時刻和危險做伴。警察學院老教官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混著雨聲顯得格外清晰,如果罪犯對你的人身安全構成威脅,擊斃是你的權利,更是你的職責。
唐婉無意識地摩挲著後腰的槍套。那天在咖啡店,當林燁用平靜的語調分析那個精神病患者連殺八人的手法時,她的手指也是這樣不由自主地繃緊。
市局辦公室·午休時間
趙隊,唐隊最近下班很準時啊。痕跡科的宋莊湊過來,將一袋速溶咖啡放在趙敏桌上,是不是有什麼?他擠了擠眼睛。
趙敏盯著電腦屏幕,含糊地了一聲:可能有私事吧。
你倆不是發小嗎?這都不知道?宋莊鍥而不舍地追問。
趙敏的臉頰抽動了一下:閨蜜也得有邊界感。她撕開咖啡包裝,粉末灑出來幾粒,況且唐婉什麼脾氣你們不清楚?誰敢打聽她的私事?
宋莊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端著茶杯走開了。
趙敏望著窗外模糊的雨幕。上周三,唐婉罕見地提前下班,隻說有點私事。
但當晚七點,趙敏卻在小鬼頭餐廳的落地窗前,看見了令她難以置信的一幕——
唐婉和林燁坐在靠窗的位置。暖黃的燈光下,那個在審訊室裡能讓罪犯發抖的唐隊長,正用趙敏從未見過的神情微笑著。她甚至用手攏了攏垂落的發絲,這個動作柔軟得不像平日的她。
趙敏沒有進去打招呼。她轉身走進雨中,任憑冰涼的雨水打濕製服襯衫。
小鬼頭餐廳·8月1日1104
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流淌,將窗外的行人扭曲成模糊的影子。林燁夾起一塊糖醋排骨,輕輕放在唐婉碗裡。
謝謝。唐婉的聲音比平時柔和,你也吃。
再吃就要撐破了。林燁笑著指了指自己堆成小山的碗,唐隊這是要把我喂成相撲選手?
唐婉將一縷垂落的頭發彆到耳後:你太瘦了。她的目光掃過林燁突出的腕骨,風大點都能把你吹跑。
窗外的雨突然變大,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密集的聲響。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也跟著潮濕起來,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溫度。
轟——
震耳的爆炸聲撕裂了雨幕,餐廳的玻璃窗劇烈震顫,唐婉的筷子地掉在桌上。
她的身體比大腦更快反應——幾乎是本能地抓起車鑰匙,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麵刮出刺耳的聲響。
我得走了。她甚至沒看林燁的表情,隻丟下這句話就衝進了雨中。
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頭發,順著脖頸滑進衣領,冰涼刺骨。
她拉開車門,發動機的轟鳴和遠處隱約的警笛聲混在一起。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
她單手打方向盤,另一隻手按下接聽鍵。
唐隊!水岸新城3號樓發生爆炸!錢大龍的聲音夾雜著電流雜音,顧局和秦局已經到現場了!
唐婉的瞳孔驟然收縮。
水岸新城——那是剛剛新建的樓盤,裡麵住的基本都是上班族,要麼就是退休的老人。
她下意識回頭,透過雨簾,餐廳的暖黃燈光裡,林燁仍坐在窗邊,身影模糊而遙遠。他的目光似乎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她的車消失在街角。
警戒線外擠滿了驚慌的居民,消防車的紅色警燈在雨水中暈染開,像血。
唐婉刹住車,泥水濺上褲腿。她一眼就認出了那兩輛黑色公務車——顧局的奧迪a6和分局秦局的帕薩特。
壞了……
她的心臟猛地沉了下去,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配槍。
唐隊!錢大龍從煙霧中鑽出來,臉上沾著灰,秦局和顧局也趕到”他壓低聲音“爆炸炸穿了四家,戶主是天碩公司的遊戲開發運營經理,白沙”
現場有發現嗎?她快步走向廢墟,靴子踩在碎玻璃上發出脆響。
“技術科找到了炸藥的殘骸,是炸石頭的那種,威力巨大”錢大龍遞過一個證物袋。
進入現場後,原本精裝的房子現在被炸成毛坯。
“怎麼會在市區有爆炸物”唐婉冷不丁的問了一句。
市局會議室。
顧長軍和秦局坐在主位,麵色陰沉。投影儀的光束在昏暗的會議室裡投下一張張現場照片——炸穿的水岸新城3號樓,焦黑的牆體,散落的電路板碎片。
廖磊站起身,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的聲音有些發緊:顧局,秦局,這次爆炸的炸藥……是我工作的疏忽。
他點開平板,調出一份文件:上周五,東山石礦廠在爆破作業時,看管員清點庫存,發現少了四箱炸藥,總共……一千斤。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多少?顧長軍的聲音陡然提高,會議室裡的空氣瞬間凝固。
一、一千斤……廖磊喉結滾動,我們追查了三天,隻找回五百斤。抓到的嫌疑人隻是個底層跑腿的,對炸藥去向一概不知。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唐婉。
顧長軍靠回椅背,手指輕輕敲擊桌麵:唐婉,你怎麼看?
唐婉站起身,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這不是普通的盜竊案。她調出爆炸現場的3d模擬圖,水岸新城的炸彈隻用了不到五斤炸藥,但引爆精度極高——電路板上的編程代碼顯示,凶手有專業的爆破知識。
市局會議室
投影儀的光束映照著唐婉冷峻的側臉,她指尖敲了敲屏幕,調出新的資料。
另外,戶主的身份已經查明——天碩遊戲的運營經理,白沙。
等會兒。秦如海抬手打斷,眉頭緊鎖,一個遊戲公司的運營經理?誰會跟這種人過不去?
唐婉微微點頭:秦局,偵查員已經兵分兩路——一組去東山礦場繼續排查炸藥流向,另一組正在深挖白沙的社會關係。
顧長軍的手指在桌麵上重重一叩,聲音沉冷:唐婉,水岸新城是市裡的標杆工程,建成才兩年。他目光如刀,剛才副市長親自來電,要求——限期破案。
會議室裡的空氣驟然凝固。
限期?唐婉抬眸,多久?
半個月。顧長軍盯著她,一字一頓,副市長說了,要是再炸一次——他環視全場,在座各位,就都脫了這身警服回家。
唐婉站起身,警徽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她聲音不大,卻斬釘截鐵,半個月破不了案,我自己摘警徽走人。
顧長軍和秦如海對視一眼,臉上閃過一絲欣慰。這就是他們器重唐婉的原因——果決、銳利,像一把出鞘的刀,從不拖泥帶水。
單麵玻璃映出唐婉緊繃的輪廓。她打量著對麵這個皮膚黝黑、指節粗大的男人——劉二,45歲,西溝村人,怎麼看都不像能跟高精度炸彈扯上關係。
姓名。她翻開案卷,筆尖懸在紙上。
劉、劉二。男人搓著手,褲腿上還沾著泥點。
年齡。
四十五。
籍貫。
西溝村二組……警官,俺就是打個零工……
唐婉地合上文件夾:炸藥哪來的?
劉二渾身一顫:前、前兩天,俺在勞務市場蹲活兒……他咽了口唾沫,有個捂得嚴嚴實實的男人找上來,問俺有個大活乾不乾。
說重點。唐婉的鋼筆在二字上畫了個圈。
他帶俺去了那個……水岸啥的小區。劉二撓著後頸,給俺個黑塑料袋,讓俺擱在301門口。
不知道裡麵是炸藥?唐婉突然傾身,陰影籠罩對方。
劉二的瞳孔驟然收縮:真不知道啊!那人說甭管是啥,放完就給三千塊……他突然壓低聲音,警官,那家夥左手缺根小指,遞錢時俺瞧見的。
唐婉的筆尖猛地頓住。
監控室裡,趙敏地調出一份檔案——雲蝶集團保安主管,五年前因工傷截去左小指,而他的履曆表上赫然寫著:曾任職於東山石礦廠爆破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