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都記著呢。"栓柱笑著說,眼裡卻有些濕潤。
王老漢突然不說話了,他盯著栓柱的眼睛說:"栓柱,明天生日,你去隔壁屋睡。"
栓柱愣了愣:"為啥?"
"你娘說那屋暖和。"王老漢避開他的目光,又端起了酒葫蘆,"聽話。"
那天夜裡,栓柱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他聽見爹娘在屋裡說話,聲音壓得很低,隱約能聽見"蛇鎖斧頭"這些詞。他摸了摸枕邊的桃木鎖,突然覺得,明天會發生什麼大事。
天快亮時,栓柱終於睡著了。夢裡,他又看見那條大蛇,這次蛇開口說話了:"彆躲了,十八年了,該跟我走了。"
第四節蛇影與斧光
雞叫頭遍時,王老漢就起來了。他把桃木鎖戴在栓柱脖子上,又檢查了一遍紅肚兜裡的符,然後坐在院子裡,手裡緊緊攥著那把開山斧。
張氏端來碗雞蛋羹:"吃點東西吧,不然沒力氣。"
王老漢搖搖頭,眼睛死死盯著院門口。月光還沒散儘,在地上鋪了層銀霜,遠處的老槐樹像個鬼影,一動不動地杵在那裡。
"要不......跟栓柱說實話吧?"張氏的聲音帶著顫抖。
"不能說。"王老漢的聲音沙啞,"說了他會怕的。"他頓了頓,"十八年都等了,不差這幾個時辰。"
早飯時,栓柱總覺得爹娘怪怪的。爹不停地往他碗裡夾菜,娘的眼睛紅紅的,像剛哭過。他想說點什麼,卻被爹打斷了:"吃完了去地裡看看麥子,我跟你娘收拾下屋子。"
栓柱走後,王老漢把西屋的窗戶糊得嚴嚴實實,又在門後放了把鐵鍬。張氏看著他忙碌的身影,突然跪了下來:"當家的,要是......要是真有啥萬一......"
王老漢扶起她,把斧頭塞到她手裡:"你拿著,要是我......"他說不下去了,轉身走出屋,靠在門框上,眼睛望著村西頭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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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落山時,栓柱回來了。他剛進門,就被王老漢推進了東屋:"今晚你在這兒睡,我跟你娘在西屋。"
"爹,到底咋了?"栓柱抓住他的胳膊,"你跟娘這幾天不對勁。"
"彆問了。"王老漢的聲音有些哽咽,"聽話,睡吧。"
關上門的瞬間,王老漢聽見栓柱在裡麵哭了。他靠在門板上,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這個從小打到大的兒子,此刻卻像塊心頭肉,怎麼也舍不得放開。
月亮爬到頭頂時,院子裡突然傳來"嘶嘶"的聲音。王老漢握緊斧頭,示意張氏躲進裡屋。他貼著門縫往外看,隻見條碗口粗的大蛇,正從院牆上爬下來,鱗片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大蛇直奔西屋而去,尾巴一甩就撞開了門。王老漢大喝一聲,舉著斧頭衝了過去:"狗東西,我等你十八年了!"
斧光在月光下劃出道弧線,正好劈在蛇頭上。大蛇疼得滿地打滾,尾巴掃倒了院裡的柴垛,發出"轟隆"一聲巨響。
東屋的門突然開了,栓柱站在門口,眼睛瞪得像銅鈴:"爹!娘!"
大蛇趁機抬起頭,吐著信子就往栓柱撲去。王老漢想都沒想,撲過去把栓柱推開,自己卻被蛇尾掃中,撞在牆上,口吐鮮血。
"爹!"栓柱大喊著撲過來,卻被王老漢攔住了。
"彆過來!"王老漢舉起斧頭,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再次劈向蛇頭。這次,斧頭深深嵌進了蛇腦裡,大蛇抽搐了幾下,再也不動了。
王老漢癱坐在地上,看著死在眼前的大蛇,突然笑了起來。他指著蛇頭,對栓柱說:"娃......爹沒騙你吧......我說過會保護你的......"
話音未落,他就暈了過去。
第五節紅痣與新芽
王老漢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炕上,栓柱正給他喂水。張氏坐在旁邊,眼睛紅紅的,像隻兔子。
"爹,你感覺咋樣?"栓柱的聲音帶著哭腔。
王老漢點點頭,摸了摸他脖子上的桃木鎖:"沒事了,都過去了。"
原來,那天晚上,栓柱在東屋聽見動靜,就偷偷爬窗戶出來了。他看見爹跟大蛇搏鬥,嚇得腿都軟了,卻還是鼓起勇氣想去幫忙。
"那蛇......"栓柱猶豫著問,"到底是咋回事?"
王老漢歎了口氣,把十八年前在老槐樹下聽到的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張氏在旁邊補充著,從道士的符到貨郎的桃木鎖,把這些年藏在心裡的秘密,全都告訴了兒子。
栓柱聽得目瞪口呆。他摸著眉心的紅痣,突然說:"難怪我總做噩夢,難怪一到月圓就說胡話......"他看著爹蒼白的臉,眼淚掉了下來,"爹,娘,你們受苦了。"
王老漢搖搖頭:"隻要你好好的,爹受啥苦都值。"
大蛇被埋在了老槐樹下。王老漢說,這樣能鎮住邪氣,不讓它再出來害人。埋蛇那天,栓柱發現,蛇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眉心的紅痣,像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從那以後,栓柱眉心的紅痣漸漸變淡了。他不再做噩夢,也不會指著空牆角說話了。王老漢還是每天去院子裡磨刀,隻是不再盯著村西頭看,而是看著栓柱在地裡忙碌的身影,眼裡滿是笑意。
秋收後的集市上,栓柱用自己編的筐換了塊花布,給娘做了件新棉襖。他還買了個新的酒葫蘆,給爹裝酒用。王老漢摸著新葫蘆,笑得合不攏嘴,說比啥寶貝都強。
過年的時候,村裡來了個遊方和尚。看見栓柱,和尚突然說:"這娃眉宇間的戾氣沒了,倒是多了幾分福氣。"他指著老槐樹的方向,"那裡的怨氣散了,以後會風調雨順的。"
王老漢留和尚在家吃飯,席間,和尚說:"有些劫難,躲是躲不過的。與其怕它來,不如等著它來,拚一把,或許就贏了。"
王老漢舉起酒葫蘆,跟和尚碰了一下:"大師說得對。這日子啊,就像地裡的莊稼,不經曆幾場風雨,長不出好糧食。"
開春的時候,老槐樹下冒出了新芽。嫩綠的葉子在陽光下閃著光,像無數隻眼睛在笑。王老漢帶著栓柱去澆水,看著兒子挺拔的背影,突然覺得,十八年的等待,值了。
栓柱後來娶了鄰村的姑娘,生了個大胖小子。那孩子眉心也有顆紅痣,隻是顏色淡淡的,像抹胭脂。王老漢抱著孫子,看著他攥著小拳頭的樣子,突然想起十八年前那個月光皎潔的夜晚。
有些約定,注定要被打破;有些劫難,終究會被愛化解。就像那棵老槐樹,經曆了風雨,卻總能在春天抽出新芽,帶著希望,繼續生長。而那些曾經讓人恐懼的預言,多年以後回想起來,竟成了檢驗親情的試金石——證明愛能戰勝一切,哪怕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約定。
王老漢的斧頭還掛在牆上,斧刃依舊鋒利。隻是不再用來防備什麼,而是成了家裡的念想,提醒著一家人,曾經有個老頭,用十八年的等待和一把斧頭,守護了他最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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