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李斯仿佛看穿了始皇的猶豫,又添了一把火,聲音壓低了幾分,卻足以讓殿內眾人聽清,“殷商與大秦有亡國之恨!當年牧野之戰,周武王以‘吊民伐罪’為名覆滅殷商,如今巴清身具殷商血脈,又手握丹砂之利、私軍之權,今日若不除之,他日必成心腹大患!前日驪山地宮塌陷,已死了三十名工匠,說不定便是這妖女以秘術作祟!”
這話恰好戳中始皇的痛處。他猛地攥緊龍椅扶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就在此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侍衛連滾帶爬地闖入,甲胄歪斜,發髻散亂:“陛下!不好了!懷清台方向突然升起紅光,台基上的青銅鼎發出陣陣轟鳴,與殿中青銅碗的嗡鳴相互呼應!”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巴清心中一沉——懷清台是她設在鹹陽城外的秘密據點,台基下藏著殷商晚期的祭壇遺址,那尊青銅鼎更是當年祭壇的核心禮器,與她幼時在礦洞發現的鼎同出一源。此刻異動,必是青銅碗的玄鳥異象引發了血脈共鳴。這變故雖印證了她的身世,卻也將她推向了更危險的深淵。
始皇猛地站起身,龍袍下擺掃過龍椅的聲響震得殿內寂靜無聲:“傳朕旨意,即刻前往懷清台查看!”他看向巴清,眼神中多了幾分審視與決絕,“巴清,你隨朕一同前往。若懷清台異動確與你有關,休怪朕不念舊情!”
巴清躬身領旨,袍角擦過金磚的瞬間,她悄悄將袖中汞毒瓷瓶塞回懷中。心中早已盤算開來:懷清台的青銅鼎與殿中驗親碗同為殷商禮器,鼎身刻著的“玄鳥負日”紋與碗壁雲雷紋本就存在感應,今日這異象,或許是血脈覺醒的征兆。而這背後,恐怕還牽扯著九鼎的秘密——三卷末她在九鼎內壁發現的甲骨文,與此刻玄鳥羽翼上的紋路隱隱相合,或許她的血脈,本就與大秦的國運緊密相連。
出了鹹陽宮,夜色已濃。三百名禁軍手持火把開路,火光將道路兩旁的枯樹照成鬼魅般的影子。巴清乘坐在特製的輜車中,車簾縫隙裡能看見始皇的鑾駕在前,玄色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她指尖摩挲著懷中的汞毒瓷瓶,忽然想起三天前墨家遺臣送來的密信,信中隻寫了“玄鳥現,九鼎動”六個字,當時她不解其意,如今終於恍然大悟。
行至懷清台腳下時,紅光已染紅了半邊天。青銅鼎的轟鳴震得地麵微微顫抖,隱約能聽見鼎身開裂的聲響。巴清隨始皇登上台基,一眼便看見那尊丈高的青銅鼎——鼎耳已裂開數道縫隙,銀色的汞液正從裂縫中不斷滲出,順著鼎身流淌,在地麵彙成了與殿中青銅碗裡一模一樣的玄鳥紋。汞液流動的軌跡恰好與鼎身的雲雷紋重合,方形雷紋與圓形雲紋在紅光中閃爍,竟像是活了過來。
“陛下你看!”李斯快步上前,指著地麵的玄鳥紋,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汞液顯紋,與殿中異象分毫不差!這足以證明巴清的殷商血脈,連天地都為之感應!此等妖異之兆,必是亡國之征啊!”
巴清凝視著地麵的玄鳥紋,忽然發現汞液彙成的玄鳥眼中,竟嵌著一顆細小的青銅碎片。她俯身細看,那碎片的紋路與她在礦洞深處發現的青銅鼎碎片一模一樣,邊緣刻著半個甲骨文“商”字。心臟猛地一縮,她突然想起第三卷中破譯的“亡秦者清”銘文,或許這句讖語並非指她要顛覆大秦,而是她的血脈,本就承載著殷商與大秦的雙重宿命。
【四:孽血疑雲】
始皇盯著懷清台地麵的玄鳥紋,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緩步上前,龍靴踏過未乾的汞液,留下清晰的腳印。俯身細看時,發現汞液玄鳥的羽翼上,竟隱隱刻著細小的甲骨文,雖因汞液流動而模糊不清,卻能辨認出“天命”二字。
“天命?”始皇低聲重複,指尖猛地戳向那兩個字,汞液四濺,在火光中折射出細碎的光芒,“朕執掌天下,便是天命所歸!殷商早已覆滅五百年,豈容餘孽妄談天命?”他猛地轉身,玄色龍袍掃過地麵的玄鳥紋,將那銀白的紋路攪得支離破碎。
“巴清,你可知罪?”始皇的聲音帶著雷霆之怒,目光如刀般刺向巴清。
巴清屈膝跪地,卻未俯首,玄色袍角在汞液中浸得發亮:“陛下,臣女身世之事,臣女亦是今日才知曉。但臣女自執掌巴氏以來,始終忠心耿耿——驪山地宮的水銀供應從未中斷,長城的丹砂軍需按時送達,甚至在去年蜀地大旱時,臣女捐出百萬錢賑災。若陛下僅憑血脈便定臣女死罪,未免寒了天下富商之心,日後誰還敢為大秦效力?”
“忠心耿耿?”李斯冷笑一聲,上前一步擋在巴清麵前,“你私養千人衛隊,配備秦製弩機,此乃謀逆之舉!壟斷蜀地丹砂礦脈,哄抬價格,致使國庫損失百萬錢,此乃欺君之罪!更甚者,你勾結墨家遺臣,在懷清台私設祭壇,妄圖以巫術篡改天命,樁樁件件都透著不臣之心!如今血脈暴露,還敢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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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國滿口謊言,可有實證?”巴清猛地抬頭,目光直視李斯,“私軍是陛下特許,用於護送丹砂船隊;丹砂定價乃廷尉府與治粟內史共同核準,有公文存檔;墨家遺臣是為大秦修建長城機關,此事蒙恬將軍可作證!相國若想定罪,還請拿出臣女謀反的實證,而非僅憑這虛無縹緲的血脈異象!”她聲音清亮,震得台基上的火把微微搖晃,“若僅憑血脈定罪,那楚係舊臣多為羋氏後裔,豈不是都要算作複辟之嫌?”
這話恰好戳中李斯的軟肋。楚係勢力雖已衰落,卻仍有華陽太後殘留的影響力,廷尉府中更是有不少楚地出身的官員。李斯臉色微微一變,正要反駁,卻被始皇抬手製止。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的太史令突然出列,懷中抱著的竹簡因顫抖而發出聲響:“陛下,臣有一言。殷商玄鳥雖為王室圖騰,但據《竹書紀年》記載,玄鳥亦有‘天命所歸’之意。當年商湯滅夏,便是以玄鳥為祥瑞;周文王姬昌見玄鳥落於岐山,遂有周室興起。如今玄鳥再現,或許並非指殷商複辟,而是預示著天下將有變局,需得貴人相助方能化解。”
太史令乃是三代史專家,他這番話讓始皇陷入了沉思。帝王本就迷信鬼神天命,當年統一六國時,便曾借“五德終始說”宣稱秦為水德,代周而興。此刻聽到“天下變局”“貴人相助”,心中更是疑慮叢生。他看向巴清,又看向懷清台的青銅鼎與玄鳥紋,忽然想起巴清曾為他破解九鼎異象、鎮壓地脈異動——這個女人,似乎總能在關鍵時刻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若殺了她,萬一真應了“亡國之征”,豈非得不償失?
夜風突然變大,青銅鼎的轟鳴漸漸平息,地麵的汞液玄鳥紋開始慢慢消退。巴清抬頭望去,隻見鼎耳的裂縫中,竟滲出了淡淡的金光,與殘餘的紅光交織在一起,在夜色中凝成了玄鳥展翅的虛影。那虛影盤旋三圈,突然俯衝而下,化作一道金光鑽進了她的眉心。
“陛下!”李斯驚呼出聲,“此女已被妖邪附體!再不除之,恐生大禍!”
巴清卻隻覺眉心溫熱,腦海中突然湧入無數畫麵:殷商太廟的祭祀場景、牧野之戰的火光、微子帶著族人避禍蜀地的艱辛……這些不屬於她的記憶,此刻卻清晰得仿佛親身經曆。她終於明白,自己並非簡單的殷商餘孽,而是殷商王室的直係後裔,肩負著傳承血脈與守護秘術的使命。
“傳朕旨意。”始皇終於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打破了台基上的沉寂,“巴清血脈之事疑點重重,暫不定罪。著即軟禁於懷清台,由廷尉府派兵看守,不得擅自出入。徹查其身世及與六國殘黨、墨家遺臣的關聯,限十日之內奏報。”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李斯驟然失色的臉,“在此期間,巴氏丹砂、水銀供應不得中斷,由治粟內史派人監管,若有延誤,唯爾等是問!”
這個決定既保留了巴清的性命,又限製了她的自由,同時確保了大秦的物資供應,可謂麵麵俱到。李斯雖不甘心,卻也不敢公然違抗始皇旨意,隻能躬身領旨,緋色官袍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黯淡。
禁軍上前“護送”巴清進入懷清台的正殿時,她回頭望了一眼鹹陽宮的方向。夜色深沉,宮城的燈火如繁星般點綴在黑暗中,隱約能看見驪山的輪廓。指尖撫摸著眉心殘留的溫熱,她知道軟禁隻是暫時的——李斯絕不會善罷甘休,楚係舊臣也會借此事發難,而始皇的猜忌,更是懸在她頭頂的利劍。
正殿內,墨家遺臣早已等候在此。為首的墨翟後人墨淵上前一步,遞過一本泛黃的古籍:“巴主,此乃《殷商巫錄》殘卷,記載了玄鳥血脈的秘密。您的先祖乃是殷商最後一位巫祝,當年攜九鼎碎片避禍蜀地,留下‘玄鳥醒,九鼎合’的預言。如今玄鳥現世,想必九鼎也即將有異動。”
巴清翻開古籍,書頁上的甲骨文與她血脈中感應到的紋路隱隱相合。其中一頁畫著玄鳥銜汞的圖案,旁邊的文字記載著“汞為血脈,丹砂為魂”,原來她自幼能與汞液溝通,並非秘術所致,而是血脈天性。
就在此時,殿外突然傳來禁軍的驚呼。巴清與墨淵快步走出,隻見懷清台的青銅鼎已停止轟鳴,裂縫中的汞液不再滲出,地麵的玄鳥紋卻並未消失,反而在月光下漸漸清晰。玄鳥羽翼上的甲骨文完整顯現出來,竟是一句完整的讖語:“玄鳥銜汞,丹砂承天;商秦合一,天下歸安。”
巴清怔怔地看著那行甲骨文,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原來她的血脈並非亡國之征,而是要融合殷商與大秦的天命。可這份宿命,注定要讓她卷入更深的權謀旋渦——李斯的步步緊逼、始皇的猜忌試探、六國殘黨的複辟陰謀,還有九鼎中隱藏的終極秘密,都將在她的血脈覺醒中逐一揭開。
夜色漸濃,懷清台的紅光徹底褪去,唯有地麵的玄鳥紋在月光下泛著銀白的光澤。巴清撫摸著青銅鼎上的雲雷紋,忽然明白這場“滴血驚變”不過是序幕。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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