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清冷笑。從泗水出發起,這隊方士就陰魂不散,明著是協助護送,實則處處監視。為首的方士名叫盧生,總是笑眯眯的,眼神卻像毒蛇一樣陰冷。她走到鼎艙,敲了敲鼎身,青銅發出沉悶的響聲,裡麵的哀嚎突然停了,像是在傾聽外界的動靜。"告訴徐福的人,鼎身脆弱,需到鹹陽太廟才能開驗。"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艙壁上的墨家機關紋,"另外,讓墨家工匠準備地脈儀,我要知道驪山的地脈走向。"
墨家地脈儀是件奇特的器物,銅製八麵羅盤,盤麵刻著二十八宿,中央是根細長的磁石指針,能測山川靈氣。工匠們小心翼翼地將它安置在船頭,注入特製的汞液。當船隊行至驪山北麓的渭水段時,羅盤的指針突然瘋狂轉動,銅針尖端冒出青煙,滴在盤麵上,竟腐蝕出小孔,發出滋滋的聲響。
"這裡的地脈不對勁。"墨家工頭臉色凝重,他祖父曾參與過都江堰的修建,對地脈變化極為敏感,"河底的龍氣……在反抗!尋常地脈應順流而下,這裡的卻逆流而上,衝向驪山深處。"他指著羅盤上顯現的紋路,像是一張無形的網,籠罩著整個驪山區域。
話音剛落,水麵突然翻起巨浪,比巫峽的江濤更猛,浪頭高達丈餘,拍打著船身。鼎艙裡傳來巨響,像是鼎在裡麵翻滾,鎖鏈被掙得咯咯作響,隨時可能斷裂。巴清衝到艙門,看見青銅蓋已被頂開一條縫,縫裡透出紅光,伴隨著六國君主齊聲的怒吼,震得船板都在共振,木屑簌簌落下。
"快潑汞液!"巴清將腰間的青銅瓶擲向工頭,裡麵是用蛟龍骨髓特製的汞丹液,"用劍撬開汞罐,沿著機關紋澆下去!"
工匠們手忙腳亂地將汞液潑向鼎身,汞液遇紅光蒸騰起白霧,發出刺鼻的氣味。鼎內的怒吼變成痛苦的嘶嚎,聽得人心驚肉跳。巴清趁機指揮士兵合上鼎蓋,這次用了七道鐵鏈,鏈頭都焊死在船板上,還用墨家特製的鎖扣加固。可平靜沒持續多久,船底突然傳來刮擦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水下用利爪撓船板,聲音刺耳,令人頭皮發麻。
"是驪山地脈的龍氣被驚動了。"巴清望著遠處的驪山,夜色中那道山影像沉睡的巨蟒,山頂隱有紫氣繚繞,"這鼎沉在泗水三十年,積了太多亡國怨氣,現在靠近秦地龍脈,兩氣相衝才會如此。秦以武力滅六國,這鼎裡藏著六國的亡魂,自然不願入秦。"
她讓人取來從巫峽帶回的龍骨粉,這種粉末遇水即燃,能淨化怨氣。士兵們將龍骨粉撒在船舷四周,粉末入水後立刻燃燒起來,在船周圍形成一道青金色的霧障,火光映照著每個人緊張的臉龐。水下的刮擦聲漸漸停了,鼎內的哀嚎也低了下去,變成斷斷續續的嗚咽,像是終於力竭,又像是在積蓄力量。
黎明時分,船隊駛過灞橋,鹹陽城的輪廓已在晨光中顯現。高大的城牆綿延不絕,城樓上的玄色龍旗在風中飄揚,威嚴而肅穆。巴清站在船頭,看見城門口的青銅柱閃閃發光,那是秦的鎮國之柱,刻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她又回頭望了望艙內的巨鼎,突然覺得這鼎不是鎮國之寶,而是一口棺材,裝著六國的亡魂,被強行拖入秦的心臟,不知會帶來福還是禍。
"主母你看鼎身!"青禾突然驚呼,聲音裡充滿恐懼。
朝陽的金光灑在鼎上,那些九州紋飾竟滲出細密的血珠,順著紋路流動,如同一條條細小的血河。血珠在鼎底彙聚成小小的血池,倒映著天空的流雲。很快,血珠蒸發成紅霧,飄向鹹陽方向,被城門口的青銅柱吸了進去,柱頂的風鈴發出刺耳的響聲,像是在悲鳴,又像是在歡呼。巴清知道,這不是好兆頭,周鼎入秦,必有大變。
【四:鹹陽啟鼎?咒聲入地】
冬至這天,鹹陽太廟前的廣場上擠滿了人。文武百官身著朝服,按品級排列,神情肅穆。百姓們則遠遠圍觀,交頭接耳,眼神裡充滿好奇與敬畏。
九座高台上各立著一尊鼎,氣勢恢宏,象征著九州一統。唯獨中央的高台空著,隻鋪著玄色錦緞,緞麵上用金線繡著龍紋,等待著最後一尊周鼎的到來。當載著最後一鼎的龍舟停靠在渭水碼頭時,早已等候的禁軍立刻圍上來,他們身著黑色鎧甲,手持長戟,神情嚴肅。士兵們用塗滿丹砂的木杠將鼎抬下船,木杠與鼎身接觸的地方墊著厚厚的錦緞,防止損傷紋飾。鼎身經過之處,石板上的秦篆紋路紛紛亮起,發出淡淡的金光,像是在迎接這遲到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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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清騎馬跟在鼎後,一身玄色勁裝,腰間佩劍。她看著鼎緩緩穿過鹹陽的街道,兩側的百姓跪伏在地,不敢抬頭,隻有孩子們偷偷張望,被父母死死按住。她注意到鼎身的血珠已經乾涸,留下暗紅色的痕跡,像未乾的血跡,而那些螭龍的眼睛,在陽光下閃著異樣的光,仿佛活了過來。街道兩旁的店鋪都已關門,隻留下懸掛的秦旗在風中飄揚。
太廟廣場上,秦始皇已等候多時。他穿著玄色祭服,頭戴十二旒冕冠,冠冕上的珠串輕輕晃動,遮擋著他的眼神。他站在祭台中央,身後是李斯和徐福。李斯手持笏板,神情莊重;徐福則捧著桃木劍,眼神閃爍,不時瞟向即將到來的周鼎。當鼎被抬上中央高台時,始皇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卻在目光觸及鼎身時微微一滯,笑意凝固在臉上。
"巴清,"始皇的聲音透過禮器的回響傳來,清晰地傳遍廣場,"此鼎打撈過程中,可有異象?"他的目光銳利如鷹,仿佛能看穿人心。
巴清出列行禮,動作標準而恭敬:"啟稟陛下,此鼎沉水年久,積有陰煞,曾在途中發出異響。臣已用墨家秘法鎮壓,不礙祭祀。"她眼角的餘光瞥見徐福上前一步,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住了,隻是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祭典開始,禮官高聲唱喏,聲音洪亮:"吉時到,祭天始!"鼓聲咚咚響起,震人心魄。徐福手持桃木劍圍著鼎跳舞,嘴裡念著驅邪的咒語,聲音古怪而尖利。可當他的劍尖觸到鼎身時,鼎內突然傳出一聲清晰的冷笑,充滿嘲諷,像是在嘲笑這徒勞的儀式。徐福臉色一白,桃木劍差點脫手,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
"開鼎!"始皇下令,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打破了現場的尷尬。
禁軍上前解開鐵鏈,鏈條落地發出沉重的響聲。兩名大力士合力掀開青銅蓋,動作緩慢而吃力。蓋子打開的瞬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廣場上鴉雀無聲。鼎內沒有水,沒有淤泥,隻有一層銀白色的霜,像是凝固的汞液,閃爍著冰冷的光。霜層之下,隱約能看見無數細小的刻痕,密密麻麻,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文字,又像是無數人的淚痕。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一陣陰風憑空卷起,吹得祭台的帷幔獵獵作響,旗幟翻飛。鼎內的白霜突然沸騰起來,冒出縷縷青煙,煙中浮現出六國君主的虛影,個個麵目猙獰,眼神怨毒,對著始皇嘶吼。哀嚎聲震耳欲聾,廣場上的百姓嚇得匍匐在地,瑟瑟發抖,連禁軍都握緊了刀柄,神情緊張。
"是六國餘孽作祟!"李斯大喊,臉色蒼白,"快用狗血潑鼎!"他早有準備,示意士兵上前。
可沒人敢動。那些虛影漸漸凝聚,竟從鼎內伸出手來,指甲烏黑而尖利,抓向最前排的禮官。禮官慘叫一聲,被抓住的手臂瞬間變得烏黑,像是中了劇毒,很快蔓延至全身,他痛苦地倒地抽搐,沒多久就沒了聲息,身體化為一縷黑煙,被鼎吸了進去。
"用汞液!"巴清大喊,將腰間的青銅瓶擲向徐福,瓶身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徐福大人,用你的長生藥引子!這是蛟龍骨髓所製,可鎮陰邪!"
徐福接住瓶子,手微微顫抖。他拔開塞子,將汞液潑入鼎中。汞液遇青煙炸開,發出滋滋的響聲,白煙彌漫。那些虛影痛苦地扭曲,哀嚎聲變成淒厲的慘叫,令人毛骨悚然。可就在它們即將消散時,鼎底突然裂開一道縫,縫裡湧出粘稠的黑霧,將所有虛影卷入其中,然後猛地縮回鼎內,裂縫迅速合攏,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一切歸於平靜,隻有鼎底的裂縫處還在滲出絲絲縷縷的白氣,帶著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廣場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剛才的景象驚呆了,說不出話來。
始皇盯著鼎看了許久,眼神複雜難明,有震驚,有憤怒,也有一絲恐懼。他突然開口:"將此鼎送入地宮,與水銀江河相伴。"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感情。他轉身走向太廟,留下一道冰冷的背影,"巴清,你隨朕來。"
巴清跟在始皇身後,經過鼎旁時,聽見裡麵傳來微弱的嗚咽,像是無數聲音在低語,訴說著亡國之痛。她抬頭望了望鹹陽的天空,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仿佛有什麼巨大的陰影,正隨著這鼎的歸位,緩緩籠罩在秦的土地上。太廟的銅鐘在此時敲響,鐘聲沉悶,像是送葬的哀樂,在空曠的廣場上久久回蕩,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禁軍小心翼翼地將鼎重新蓋好,用鐵鏈加固,然後緩緩運往驪山方向。鼎身經過之處,地麵上的秦篆再次亮起,卻不再是金色,而是詭異的青黑色。巴清知道,這僅僅是開始,周鼎入秦,帶來的不僅是統一的象征,還有六國不散的怨念,這股力量藏在青銅深處,終將在某一天爆發,吞噬一切。而她,親眼見證了這詛咒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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