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剛將那“借人充數”以應付考計的計策盤算妥當,正欲召來心腹兵丁吩咐行事,忽有司兵來報:“稟大人,三山鎮巡檢司劉老爺來訪,正在衙外候見。”
“劉巡檢?”淩雲想起嶽父曾提過,這位劉巡檢與他同為本縣巡檢,分轄不同鄉鎮,平日關係尚可,偶有往來,算是點頭之交。此時突然來訪,所為何事?他不敢怠慢,連忙整理衣冠,親自迎出衙外。
隻見衙門口站著一位身著青色巡檢官服、年約三旬、麵色略顯焦灼的漢子,正是劉巡檢。見到淩雲出來,劉巡檢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拱手道:“淩賢弟,冒昧來訪,叨擾了!”
淩雲連忙還禮,態度頗為客氣:“劉兄大駕光臨,小弟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快請衙內敘話。”他這般禮數周全,反倒讓劉巡檢有些受寵若驚,連稱不敢。
將劉巡檢引入簽押房,分賓主落座,吩咐雜役上茶後,淩雲並不主動詢問來意,隻是寒暄著天氣、公務等閒話,揣著明白裝糊塗。
劉巡檢哪有心思閒扯,幾口熱茶下肚,也壓不住心中焦急,終於按捺不住,放下茶盞,苦著臉道:“淩賢弟,實不相瞞,為兄此次前來,是有一事相求,還望賢弟萬萬施以援手!”
淩雲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果然如此。眼下這時節,能讓一位巡檢老爺如此放下身段上門求助的,十有八九便是那要命的年終考計了!他麵上不動聲色,故作驚訝:“哦?劉兄何事如此為難?但說無妨,若能相助,小弟絕不推辭。”
劉巡檢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賢弟是明白人,為兄也不繞彎子了。眼看年終考計在即,為兄今年…今年緝捕盜匪的人數,還差著十幾號,方能達到‘稱職’的標準。聽聞賢弟前日一舉擒獲數十府城來的滋事無賴,戰績彪炳,考評‘卓異’定然無憂。為兄…為兄特來求救,想向賢弟暫借幾人,充個數目,渡過此次難關。賢弟若能相助,為兄必有厚報!”
果然是為了這事!淩雲心中暗叫不妙。他自己正為湊足“卓異”的兩百之數而絞儘腦汁,哪有餘糧外借?他麵上露出為難之色,斟酌著詞語道:“這個…劉兄有所不知,小弟此番雖僥幸擒獲些許宵小,堪堪湊足考評之數,亦是險之又險。這‘卓異’之評,於我等武職而言,機會千載難逢,小弟…小弟實在難以割愛啊。”他這話半真半假,既點明自己也需要這些人頭,又暗示“卓異”難得。
劉巡檢自然明白“卓異”的分量,臉上失望之色更濃,但仍不死心,懇切勸道:“賢弟之言,為兄豈能不知?隻是…賢弟啊,你我還年輕,這巡檢一職,升遷何其艱難?便是得了‘卓異’,上頭無人提攜,多半也是鏡花水月,能看不能吃。反倒是你我同僚,守望相助,方是長久之計。此次你若幫了為兄,日後賢弟但有驅策,為兄絕無二話!我來之前,還特意去拜會過趙老巡檢,他老人家…也是這個意思。”
淩雲聞言,心中暗忖:這劉巡檢倒是會說話,連嶽父都搬出來了。看來這人情是不好不賣了。雖說“卓異”對自己意義重大,但若因此得罪同僚,甚至拂了嶽父的麵子,長遠來看,未必是福。官場之上,關係網絡有時比一紙考評更為重要。他心思電轉,已有計較。
他沉吟片刻,問道:“卻不知劉兄的考計之期,定在何時?”
劉巡檢忙道:“就在三日之後!”
淩雲一聽,撫掌笑道:“巧了!小弟的考計正在後日。待後日二老爺來司考核完畢,小弟便將那幾十個州城無賴,連同案卷文書,一並移交與劉兄。劉兄隻需帶著他們走個過場,應付完考計,再順路讓他們回州城便是。此事簡單,隻需事先與那些潑皮說清楚,讓他們配合一二,料也無妨。”
劉巡檢本已不抱太大希望,聞言大喜過望,激動地站起身,對著淩雲深深一揖:“賢弟高義!解我燃眉之急!為兄感激不儘!待此事了結,定當備下薄酒,重謝賢弟!”
淩雲連忙扶起他,笑道:“劉兄客氣了,同僚之間,理當互助。屆時還需安排妥當,莫要出了紕漏才好。”
送走千恩萬謝的劉巡檢,淩雲立刻收斂笑容,將心中那“抓人充數”的計劃稍作調整,召來張三、李四等心腹兵丁,仔細吩咐了一番,命他們依計行事,務必要在後日考計之前,再“請”回足夠充抵借出人數缺額的“客人”來。安排妥當,眼見日頭偏西,他便起身打道回府。
連日奔波應酬,坐在轎中亦覺腰酸背痛,淩雲隻想趕緊回宅好生歇息。剛至府門,門子便迎上來稟報:“老爺,午後有客來訪,說是姓蘇,乃蘇姨娘娘家的老爺,等了半晌方才離去。”
“蘇員外?”淩雲眉頭微皺,這老家夥又來作甚?莫非還不死心?他心下嘀咕,腳下卻不停,徑直向內宅走去,打算先去蘇清瑤房中問問情況。
踏入西廂房,隻見蘇清瑤正坐在窗邊做針線,神色間似有憂色。見淩雲進來,她連忙放下手中活計,起身相迎。未等淩雲開口詢問,她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眼中含淚道:“夫君!妾身…妾身有罪!求夫君饒恕家父此番糊塗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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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雲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跪弄得一愣,伸手將她扶起,歎道:“又是你父親?唉,區區一個無根無基的商賈,為何偏要與我過不去?趙家嶽父之事方才平息,蘇家嶽父又生事端,真是讓人不得安生!”他扶著蘇清瑤在榻邊坐下,溫聲問道,“莫急,慢慢說,他此番又欲何為?”
蘇清瑤拭了拭眼角,哽咽道:“家父…家父他…他夥同一位國子監的書生,將…將夫君你告上官府了!”
“告我?”淩雲一怔,隨即覺得有些好笑,“告我什麼?又是為何?”
蘇清瑤解釋道:“夫君可知文霖?此人乃妾身娘家鄰居,與家父相識數十年。他早年雖進了縣學,卻一直蹉跎,未能中舉。後來縣學有個赴京入國子監四門學進修的名額,排在他前頭的幾位年事已高,不願遠行,這名額便落在了他的頭上。故此人稱‘文書生’。他在國子監盤桓數年,自覺積累了些人脈,時機將至,隻差些活動打點的銀錢。恰巧其原配妻子病故,他便回鄉,意圖尋一富戶結親,籌措經費。”
她頓了頓,繼續道:“家父覺得,若將妾身許配於他,妾身立刻便是書生娘子,將來更有望成為官太太,比起那鄭舉人似乎更有前途。二人一拍即合。誰知…誰知前番家父出事,妾身又…又自作主張委身夫君。文書生久候無音訊,便尋上門來質問家父。家父具言相告。他便鼓動家父去告官,言道‘淩雲不過一巡檢,焉敢強占民女?你隻管去告,我在京中亦認識些人物,不怕王知縣包庇!再說納妾而已,他未必會為了一個妾室與國子監書生硬頂!’家父言顧慮妾身安危。文書生卻不耐煩,言道‘無妨!我先與你偽造一份婚書,坐實他強占良家之罪!再聯絡幾位有功名的同窗聯名,諒那知縣也不敢公然徇私!’家父…家父自覺對妾身有愧,又受其蠱惑,竟…竟抱著即便流放三千裡也要救妾身出…出魔爪的念頭,咬牙應下了。今日恰逢三六九知縣放告之日,他們已遞了狀子…家父遞完狀子,心中不安,才來尋妾身…”
淩雲聽完,不怒反笑:“哈哈!好個‘文書生’!好個‘強占良家’!也虧得他是你父親,若換旁人,哼……”他冷笑一聲,未儘之意,不言而喻。
蘇清瑤見淩雲似乎並不在意,心中稍安,卻又更加擔憂:“夫君…此事…當真無礙麼?妾身…妾身實在…”
淩雲擺手打斷她,自信道:“夫人放心!跳梁小醜,何足道哉?那蘇員外不明就裡,以為進了國子監四門學,花點銀子就能撈個官身?他可知,若無根基背景,一介白身想從國子監出頭,難於登天!至於那文書生,更是迂腐可笑!他以為憑幾張廢紙、幾個秀才聯名,就能扳倒我?也不看看我與王明府是何等關係!任他巧舌如簧,隻要明府老爺不予受理,或者拖上一拖,他們又能奈我何?”
他話音未落,婢女秋香急匆匆進來稟報:“老爺,小姐,前頭傳話,縣衙差張捕頭送來牌票,言道…言道有蘇氏狀告老爺您…強占民女,明府老爺已準了狀子,傳老爺您三日後巳時初刻,至縣衙大堂應訴對質!”
“噗嗤——”蘇清瑤聞言,竟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即意識到不妥,連忙掩口,惶恐道:“妾身失態!夫君成被告,妾身不該笑,請夫君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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