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第七重願劫雷終於落下。
不是雷霆,而是黑潮。
百萬怨念凝成的洪流自九天傾瀉而下,裹挾著世人遺忘的冷眼、被救者反咬的唾罵、朝堂上“偽善沽名”的彈劾、市井間“他圖謀不軌”的流言……每一縷怨息都像一根燒紅的鐵針,刺入陳凡殘存的識海,將他最後一點清明寸寸碾碎。
他的瞳孔開始渙散,意識沉入無邊黑暗。
在那最深的虛無裡,他看見了結局——
藏經閣再一次燃起大火,火舌舔舐著《太虛道藏》,古籍一頁頁化為灰燼。
小鬆倒在血泊中,手中仍攥著那半頁《補天訣》殘章,嘴角還掛著笑,仿佛以為這次也能被師兄救回來。
夜琉璃站在魔淵邊緣,白衣飄搖,眼神空洞。
她望著深淵,不再回頭。
那個曾逗她發笑的雞鴨笑話,早已隨風消散。
他自己,則靜靜躺在廢墟中央,身下積雪染紅,四周無人哀悼,無人祭拜,連名字都被抹去。
隻有一把斷裂的掃帚,孤零零插在凍土之上。
十年功德,三千善行,八百施粥,一百傳法,全都歸於虛無。
係統冰冷的聲音在識海深處響起:「警告:識海崩塌率98.7,若此刻放棄,十年功德儘毀,你將成為業障傀儡,永世不得超脫。」
風止,雲裂,天地死寂。
就在這萬念俱灰之際,陳凡蜷縮如嬰,雙臂環膝,唇齒微顫,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不想當神……我隻想掃地……”
話音落下的刹那,天地某根隱弦,輕輕一震。
仿佛有誰,在極遠之處,聽見了這句話。
——白千饈動了。
她緩緩揭開陶罐蓋子,熱氣騰騰升起,帶著藥香與煙火氣交織的獨特芬芳。
那是她用七種延壽靈藥、百年灶心土、三昧文火熬煮七日七夜而成的“歸元麵”——本是為壽儘之人續命所備,如今卻儘數倒入院中那口乾涸多年的古井。
湯水流淌,滲入井底塵泥。
忽然,井壁微光一閃,一道細弱的金線自井心蔓延而出,順著地脈疾馳千裡。
緊接著,大荒以南,一個小村炊煙突起;北境雪原,獵戶鍋中的肉湯無端沸騰;東海漁舟上,老嫗正給孫兒講“陳師兄修橋補路”的故事,灶火忽明,飯香撲鼻……
萬千人家的灶火在同一刻自燃,炊煙升騰,彙成一條橫貫九州的煙火長河,直衝雲霄!
係統提示悄然浮現:「偵測到‘煙火願力’大規模共振,功德池回流12。」
律吾立於高空,銀甲微顫,目光死死盯著那條由人間煙火織就的願力之河。
他第一次感到困惑——這不是天道認可的力量,也不是神明賜予的權柄,這是……凡人自發點燃的燈火。
“為何?”他低語,“一個雜役,值得他們如此?”
答案,從遠方傳來。
第八重雷正在凝聚,比第七重更黑,更沉,仿佛整個世間的惡意都已集結。
可就在這死寂之中,一道瘦小身影猛地撞破雷域封鎖,渾身焦黑,衣衫儘毀,卻仍高舉著一本殘破典籍,嘶聲哭喊:
“我收回斷恩書!你是我一輩子的師父!!”
是小石頭。
那個曾因父母病逝遷怒於陳凡、親手寫下“斷恩書”離開的小弟子,此刻跪倒在雷光邊緣,雙手捧起那本被雨水泡爛、又被火焰燎去一角的《陳師語錄》。
書頁上,是他稚嫩筆跡抄寫的陳凡隨口所說的話:“掃地也是修行,救人不必留名。”
純真心念如刀,斬開怨念迷霧。
那一瞬,無數曾被陳凡默默幫扶過的人,心中驟然一熱——
藥園裡,張師兄猛然抬頭,手中靈藥落地;藏經閣深處,老者輕撫碑文,老淚縱橫;就連趙林,也在外門山道上停下腳步,想起那個雨夜,陳凡替他背了一整筐濕柴。
願力再次彙聚。
而就在這一刻,大地震動。
一道枯槁的身影自地底緩緩浮出,灰袍襤褸,麵容如朽木,正是守魂人——那位終生日夜守護地脈、修補亡魂執念的冥修者。
他緩緩走向陳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時間儘頭。
最終,他在陳凡麵前跪下,雙膝觸地,發出沉悶聲響。
沙啞的聲音,響徹天地:
“這一世,終於有人把‘人’字寫正了。”
話音未落,他的身軀開始崩解,皮肉化塵,骨骼成粉,唯有一縷精魂不散,如螢火般融入那道越來越亮的願力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