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把炙沙原的沙地染成熔金時,我們踩著半融化的沙粒來到一片奇特的穀地。這裡的沙丘不再流動,而是凝結成紅褐色的岩塊,岩塊間散落著數以千計的斷杖——有的斷成兩截,有的劈成細條,有的杖頭嵌在岩石裡,露出半截焦黑的木茬,卻都朝著西方,像無數隻指向落日的手。
“這就是斷杖坪。”時樞的光幕展開,金鱗碎片與月牙碎片在光幕中旋轉,表麵的“逐”字已補全了第六筆,泛著溫暖的光。光幕映出穀地全貌:斷杖們按太陽軌跡排列,形成個巨大的圓形,圓心處立著根最粗的斷杖,杖身纏著未燒儘的麻繩,頂端的晶體雖已碎裂,卻仍反射著落日的餘暉,像隻不肯閉合的眼睛。
白月初撿起根較完整的斷杖,杖身刻著細密的紋路,湊近了才發現是“日”字的不同寫法——有的像圓圈,有的像火焰,有的像展開的羽翼。“這些是‘記日杖’。”他用青銅刀刮去杖身的沙垢,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每道刻痕代表一天,這根杖上有三百六十五道,說明拄它的人走了整整一年。”
我蹲下身,指尖撫過一根斷成三截的杖頭。杖頭的晶體碎片突然發燙,時樞的光幕立刻亮起,投射出段模糊的影像:一個人影舉著木杖在沙暴中奔跑,狂風卷著沙粒打在他臉上,他卻不肯低頭,隻是把木杖握得更緊。突然,一道驚雷劈在前方的岩石上,飛濺的碎石打斷了木杖,他踉蹌著扶住斷杖,竟用手抓起半截杖頭,繼續往落日的方向走。
“是逐日人。”影像中的人影雖模糊,卻能看出他胳膊上的疤痕與望日村光影中的印記完全一致,“他的木杖斷過很多次。”
白月初把斷杖拚在一起,杖身的刻痕恰好組成句話:“杖可斷,誌不可折。”字跡被風沙磨得很淺,卻透著股執拗的力道,像用指甲刻在木頭上的。“我爺說,真正的執著不在手裡的東西,在心裡的勁。”他敲了敲斷杖的截麵,那裡的木紋呈螺旋狀,像擰成一股的繩子,“這木頭是‘鐵心檀’,入水不沉,遇火難燃,能把它生生打斷,得多大的力?”
往前走了約莫半裡地,斷杖漸漸變得密集,有的甚至相互交纏,在頭頂織成天然的穹頂。穹頂下的沙地泛著黑色,顯然被長期烘烤過,踩上去竟有些彈性,像踩著厚厚的炭灰。時樞的金鱗碎片突然震顫,指向左側一堆交纏的斷杖——那裡的斷杖縫隙中,卡著片巴掌大的樹皮,樹皮上用朱砂畫著個完整的“逐”字,朱砂未乾似的,在夕陽下泛著紅光。
“這樹皮是活的!”我小心地抽出樹皮,它竟滲出些黏膩的汁液,像樹的血液。汁液滴在沙地上,立刻冒出白煙,燒出個小小的“日”字,“是鐵心檀的樹皮,還帶著生機。”
時樞的光幕將樹皮包裹,金鱗碎片與月牙碎片同時發光,樹皮上的朱砂字突然浮起,在空中組成道赤色的光軌,光軌儘頭指向圓心那根最粗的斷杖。“第三塊碎片在那根杖裡。”白月初握緊青銅刀,斷杖穹頂突然傳來“嗚嗚”的聲響,像是有無數人在風中低語,“這坪裡的風不對勁。”
風確實越來越急,卻不是自然的風沙,而是從斷杖的空洞裡鑽出來的氣流,帶著股鬆木燃燒的味道。那些交纏的斷杖被風吹得相互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竟組成段奇特的旋律——時而急促如奔跑,時而低沉如喘息,時而高亢如呼喊。
“是‘杖語’。”時樞的聲音帶著興奮,“這些斷杖吸收了逐日人的氣息,風一吹就會複述他們的話。你聽這聲‘向西’,是逐日人斷杖後喊的第一句話。”
我側耳細聽,果然在風裡分辨出模糊的字句:“……沙暴來了……彆停下……杖斷了……用手……也要指……”斷斷續續的音節混在風聲裡,像三百年前的執念穿越時空,撞在我們耳膜上。
走到圓心的斷杖旁,才發現它不是一根,而是七根斷杖捆在一起,外層纏著的麻繩已碳化,卻仍牢牢捆著,像束不肯散開的火把。最中間的斷杖截麵平整,顯然是被刻意截斷的,截麵中心有個凹陷,恰好能容下時樞的碎片。
“看來得讓碎片‘認親’。”白月初將青銅刀插進斷杖的縫隙,往外一撬,斷杖們發出“嘎吱”的呻吟,露出裡麵的空洞——空洞裡鋪著層乾枯的草葉,草葉上放著塊巴掌大的青銅片,銅片表麵刻著“逐日之銘”的第三個字“之”,邊緣的紋路與前兩塊碎片完全咬合。
我剛要伸手去拿,青銅片突然浮起,斷杖們“哐當”一聲合攏,形成道密不透風的屏障。風從屏障的縫隙裡鑽出來,“杖語”變得清晰無比:“非持杖者,不得取之……”
“持杖者?”白月初舉起手裡的斷杖,屏障卻毫無反應,“難道得是逐日人的木杖?”
時樞的光幕突然亮起,金鱗碎片投射出段新的影像:逐日人將第三塊碎片嵌入斷杖時,曾往截麵啐了口唾沫,又用手掌反複摩挲,直到掌心的汗浸透木茬。“是‘人氣’。”我恍然大悟,“他用自己的氣息給碎片做了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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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時樞貼在斷杖屏障上,讓自己的掌心與斷杖截麵貼合。時樞的金光順著我的手掌滲入斷杖,那些糾纏的斷杖突然劇烈震顫,在風裡發出“嗡嗡”的共鳴。風語中突然混入新的音節,像是無數根斷杖在同時呼喊:“……承其誌者……可持其銘……”
屏障“嘩啦”一聲散開,青銅片緩緩落在時樞的光幕中。與前兩塊碎片融合的瞬間,斷杖坪突然刮起旋轉的風,所有斷杖都朝著我們傾斜,杖頭的晶體碎片反射著落日的光,在半空組成幅完整的木杖虛影——虛影中,逐日人正舉著修複好的木杖,朝著落日深深鞠躬,仿佛在與什麼告彆。
“原來他不是非要追上太陽。”白月初望著虛影,突然笑了,“他是在跟太陽約定——我走不動了,但會有人接著來。”
青銅片融入時樞後,“逐日之銘”的前三個字已完整浮現:“逐”“日”“之”。光幕中投射出段更清晰的記憶:逐日人在斷杖坪停留了七天,每天都在斷杖上刻下太陽的軌跡,第七天傍晚,他將第三塊碎片藏好,對著西方的落日說:“風會記得我的方向,後來者若能聽懂風語,便知我沒騙他們——太陽不是終點,是起點。”
“風會記得……”我望著旋轉的風,突然明白巽卦碎片的用處。便催動時樞中的巽卦力量,讓風語凝聚成清晰的字句:“……西行三十裡……沉日潭……見日之影……”
風語消散時,斷杖坪的斷杖們紛紛倒下,在沙地上鋪出條通往西方的路,路麵的灼痕組成“之”字的紋路,像道指引的箭頭。白月初撿起根還帶著溫度的斷杖,掂量了兩下:“看來這根能當拐杖用。”他用刀削去杖頭的毛刺,“你看這木紋,像不像條路?”
我湊近看,斷杖的截麵木紋果然呈放射狀,中心是個小小的太陽形狀,紋路延伸到邊緣,像太陽的光芒灑在大地上。“是‘日紋’。”時樞的金光掃過木紋,“鐵心檀在日光下生長,木紋會隨太陽軌跡變化,這根杖的主人,確實追了太陽很久。”
夕陽完全沉入地平線時,斷杖坪的沙地開始降溫,赤紅色的岩塊漸漸恢複成普通的沙粒,卻在地上留下無數杖痕,像給大地蓋了個印章。我們踩著“之”字路往西走,白月初拄著新撿的斷杖,杖頭敲擊地麵的“篤篤”聲,竟與風語中的節奏完全一致。
“你聽,”他突然停下腳步,側耳細聽,“前麵有水聲。”
果然,風聲裡混著隱約的“嘩嘩”聲,像是河流撞擊岩石的回響。時樞的光幕中,“逐日之銘”的第四個字“銘”已浮現出輪廓,旁邊標注著“沉日潭·見影”的字樣。
“沉日潭,日之影……”我咀嚼著這幾個字,突然想起望日村王婆的話,“她說有人看見逐日人在水裡追太陽的影子,難道就是這裡?”
白月初拄著斷杖往前走,杖頭的晶體碎片突然亮起,在沙地上投下道晃動的光斑,光斑的形狀竟與沉日潭的輪廓吻合。“不管是影子還是真太陽,”他的聲音在暮色裡格外清晰,“總得去看看才知道。”
暮色漸濃,斷杖坪的斷杖們已完全隱入黑暗,隻有我們走過的“之”字路還泛著淡淡的金光,像條被記憶照亮的歸途。我握緊時樞,感受著三塊碎片傳來的力量——那是木杖的堅韌,是風語的執著,是落日的溫暖。這些力量交織在一起,像首未完的歌,等著我們在沉日潭邊,繼續把它唱下去。
遠處的水聲越來越清晰,混著風聲,像在訴說著什麼。我知道,沉日潭的考驗就在前方,而那藏在水裡的太陽影子,或許正是解開“逐日之銘”秘密的關鍵。就像三百年前那個舉著斷杖的身影,我們也正朝著光的方向,一步一步,踏實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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