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西郊大捷的餘威尚在,在朝堂和軍中激蕩不已。
尤其是對呂布及其麾下的並州狼騎和新整編的北軍而言,這場以少勝多、正麵擊潰西涼鐵騎的勝利,更是將他們的士氣和傲氣推向了頂峰。
連日來,呂布駐守的西大營氣氛熱烈得如同煮沸的水。
士兵們擦拭著染血的兵刃和甲胄,臉上洋溢著勝利者的自豪,操練的呼喝聲也比往日更加雄壯有力。
張遼、高順等將領行走營中,所到之處,收獲的無不是崇敬與狂熱的目光。
就連暫時歸呂布節製的丁原部眾,也不得不暗自佩服這位“飛將”的勇武與統兵之能。
這股熾熱的氣氛,最終彙聚到了中軍大帳,聚焦於主帥呂布身上。
呂布身披皇帝新賜的亮銀鎖子甲,猩紅的披風垂於身後,更襯得他身形偉岸,英武不凡。
他端坐主位,方天畫戟斜倚在案旁,戟刃寒光流轉,仿佛也沾染了主人的殺氣與銳氣。
連日接受部將和同僚的恭賀,讓他本就張揚的性子更加外露,一雙虎目之中,戰意熊熊燃燒,幾乎要噴薄而出。
“將軍,如今我軍士氣正盛,兵鋒正銳!那董卓老賊新敗,如同驚弓之鳥,龜縮澠池,軍心渙散,糧草不繼!此乃天賜良機啊!”
一名並州舊部將領按捺不住,出列抱拳,聲音洪亮,帶著毫不掩飾的請戰之意。
“是啊,將軍!”另一名將領接口道,臉上因激動而泛紅,“董卓西涼軍,倚仗的無非是騎兵之利!
如今西郊一戰,其鐵騎被我軍正麵擊破,已然膽寒!
函穀關雖險,然守軍皆為新敗之卒,豈能擋我雷霆一擊?末將願為先鋒,必為將軍踏破敵營,擒殺董卓!”
帳內眾將聞言,紛紛附和,請戰之聲此起彼伏。
張遼雖未說話,但眼神中也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
高順依舊麵色沉靜,隻是握緊了拳,表明他內心的不平靜。
呂布聽著麾下眾將慷慨激昂的請戰,胸膛之中豪情激蕩,一股“天下英雄,舍我其誰”的霸氣油然而生。
他站起身,猩紅披風隨之揚起,帶起一股勁風。
他大手一揮,聲音如同金鐵交鳴,蓋過了帳內所有的嘈雜:
“諸位所言,正合我意!董卓疥癬之疾,盤踞京畿之側,實乃陛下與朝廷心腹之患!
昔日其勢大,我等尚需隱忍,如今虎落平陽,豈容他繼續苟延殘喘?”
他走到懸掛的軍事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代表函穀關的位置上,目光銳利如鷹隼:“函穀關,乃董卓屏護澠池、連接涼州之咽喉!
若能一舉攻克此關,董卓便成甕中之鱉,退路斷絕,涼州援兵難至!屆時,或困死,或擒殺,皆由我等定奪!”
他越說越是興奮,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踏破函穀,戟指董卓的輝煌場景:“陛下登基以來,內肅奸佞,外禦強敵,然董卓不除,天下難安!
我呂奉先,蒙陛下信重,授以兵權,賜以金甲,恩遇如山!
正當此際,若不奮起全力,為陛下掃清寰宇,廓清環宇,何以報君恩?何以慰平生之誌?”
他環視帳內眾將,聲音拔高,帶著無比的自信與決絕:“本將意已決!即刻上書陛下,請旨出兵,強攻函穀關!
畢其功於一役,徹底鏟除董卓這股禍亂天下的毒瘤!爾等可願隨我,立此不世之功,青史留名?”
“願隨將軍!踏破函穀,剿滅國賊!”帳內眾將熱血沸騰,齊聲怒吼,聲浪幾乎要掀翻帳頂。
連張遼和高順也忍不住跟著低吼,眼中燃燒著戰意。
呂布見狀,心中豪情更盛,當即命軍中書記官磨墨鋪絹,他要親自起草這份請戰書。
他要用最激昂的文字,最堅定的決心,說服那位對他信任有加的少年天子,允許他發動這決定性的雷霆一擊!
……
嘉德殿內,炭火盆驅散了初冬的寒意,卻驅不散彌漫在幾位核心臣子之間的凝重氣氛。
劉辯坐在禦案後,手中拿著呂布那份言辭懇切又充滿自信的請戰表章。
他看得非常仔細,每一個字都似乎在掂量其背後的分量。
表章中,呂布詳細分析了當前敵我態勢,強調己方士氣高昂、敵軍新敗頹喪,認為強攻函穀關雖有風險,但勝算極大。
一旦成功,便可徹底解決西線威脅,使朝廷能夠全力應對關東可能的變局。
字裡行間,充滿了對勝利的渴望和對自身能力的絕對自信。
放下表章,劉辯輕輕吐出一口氣,看向下首坐著的陳宮、荀彧,以及雖然病體未愈,但仍被召來的郭嘉。
“奉先的請戰書,你們都看過了?”劉辯的聲音平穩,聽不出太多情緒,“說說看法吧。”
陳宮作為呂布名義上的盟友和朝廷重臣,率先開口,他眉頭微蹙,語氣帶著一絲審慎:“陛下,溫侯新勝,士氣可用,其請戰之心,拳拳報國,臣能體會。
函穀關若下,確能極大緩解西線壓力,戰略意義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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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侯驍勇,並州軍與北軍新整編之部隊亦堪稱精銳,強攻並非沒有勝算。”
他先肯定了呂布的積極性和可能性,但話鋒隨即一轉:“然,函穀關天下雄關,易守難攻。
董卓雖新敗,然其麾下李傕、郭汜等將仍具戰力,且困獸猶鬥,必作殊死抵抗。
強行攻關,即便能下,我軍傷亡恐亦難以估量。
如今朝廷初定,司隸元氣未複,每一兵一卒皆來之不易。
若在此戰中折損過重,恐動搖根本,予關東袁紹、袁術之輩以可乘之機。”
陳宮的顧慮非常實際。打仗不隻是看能不能打贏,還要看打贏的代價有多大。
現在的朝廷,就像一個剛剛止住血的病人,經不起又一次大出血。
荀彧緊接著陳宮的話,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平和,但觀點更為明確:“陛下,公台先生所言,乃老成謀國之見。臣亦認為,此時強攻函穀,風險過高,並非上策。”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懸掛的巨幅地圖前,指向司隸與涼州交界一帶:“董卓之患,根在涼州。
其如今困守澠池,糧草不濟,軍心浮動,根源在於涼州後方不穩,補給艱難。
陛下此前采納奉孝之策,離間韓遂、馬騰,已初見成效,涼州聯軍難成,董卓外援幾近斷絕。”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一道弧線:“反觀我軍,據守洛陽,背靠中原,陛下推行新政,安撫流民,清查田畝,假以時日,府庫必然日益充盈,兵源亦可得到補充。
此消彼長之下,董卓坐困孤城,內部矛盾必然激化。
李儒雖智,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待其糧儘兵疲,內亂自生,屆時或可不戰而屈人之兵,或可趁其內亂以極小代價收取全功。
此乃‘不戰而耗其力,待機而取其命’之策也。”
荀彧的策略更偏向於穩健和利用大勢,通過經濟、政治和時間的消耗,來拖垮敵人。
這與劉辯注重綜合國力、避免不必要的消耗戰的思維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