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懸停在浴巾邊緣，他極其緩慢地、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裹在浴巾裡的下半身，又猛地抬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我。
那雙剛剛恢複了一絲清明的眼睛，此刻再次被一種無法理解的茫然徹底淹沒。
他嘴唇哆嗦著，幾次開合，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最終，那破碎的、帶著劇烈顫抖的聲音才艱難地擠了出來：
“你……我……”他像是被自己的聲音燙到，猛地頓住，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眼神慌亂地躲避著我的視線，仿佛多看一眼都是褻瀆，“你……不……”
他語無倫次，詞不成句，似乎每一個字都浸滿了濃得化不開的難堪和自我厭棄。
我讀懂了他未儘的言語，讀懂了他眼中那無聲的質問和深重的羞恥。
他想問的是：你看到了？你幫我清理了？你不覺得……惡心嗎？
心頭那陣尖銳的酸楚再次湧上。我看著他煞白的臉，看著他因為巨大的羞恥而微微發抖的身體，看著他眼中那如同受傷幼獸般的絕望光芒，所有的解釋和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淡無奇，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理所當然”，仿佛這真的隻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你喝太多了，人事不省，發生什麼情況不都正常嗎？”
我避開了他具體的狼狽，用“情況”二字輕輕帶過，試圖消解那沉重的難堪。
說完，我沒有再看他瞬間變得更加複雜的眼神，轉身走向臥室的衣櫃。打開櫃門，裡麵掛著幾套嶄新的男士服裝，標簽都還沒拆——這是之前為顧遠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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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光掃過，手指停頓了一下，最終從裡麵拿出一條深藍色的、純棉質地的睡褲，嶄新的，還帶著折痕。
我拿著睡褲走回沙發邊，沒有直接遞給他，也沒有試圖靠近，隻是將褲子輕輕放在他身邊的沙發扶手上，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新的。”我低聲說了一句，然後，在他複雜的目光注視下，毫不猶豫地轉身，徑直走向臥室門口。
“我去客衛洗漱。”我的聲音很平靜，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離，卻也是此刻我能給予他的、最大的尊重和空間。
拉開厚重的房門，我走了出去，反手輕輕地將門關上。
“哢噠”一聲輕響。
門內門外，徹底隔絕成兩個世界。
我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站在空曠的客廳裡。清晨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明亮得有些刺眼。
我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昨夜淡淡的酒氣和清潔劑的味道。
門內，一片死寂。沒有任何聲響傳來。
但我知道，在那片寂靜裡，那個驕傲又脆弱的男人，正獨自麵對著他最不堪的狼狽，消化著被徹底剝開偽裝後的羞恥與痛苦。
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
我閉上眼睛，耳邊仿佛還能聽到他昨夜那破碎的、關於三年前婚禮的囈語。心口的位置，沉甸甸的，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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