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的第一個清晨，陳默市的廣場比往常早醒了兩個小時。
天剛蒙蒙亮，魯迪就穿著一身灰運動服，站在噴泉邊做熱身。他比半年前結實了不少，胳膊上的肌肉繃得很緊——這半年他天天健身，雷打不動：早上五點起跑步，晚上在公寓樓後的空地上練俯臥撐、舉杠鈴杠鈴是保羅用鋼筋焊的），連索菲亞都笑他“快成健美先生了”。
“執行長，來了！”十幾個年輕人跑過來，個個穿著洗得發白的運動服，是魯迪組織的“晨跑隊”。
“都到齊了？”魯迪拍了拍手，“今天路線不變：廣場出發，繞沙東市麥田跑一圈，回來吃早飯。誰掉隊，中午食堂的格魯吉亞包子就沒他的份！”
“好嘞！”年輕人笑著應道，跟著魯迪往廣場外跑。
跑步的隊伍剛拐過街角，就看到巴老帶著一群老人，扛著鐵鍬在路邊種樹。“魯迪！跑慢點！”巴老喊，“我跟你說的拔河比賽，啥時候辦啊？”
“下周末！”魯迪回頭喊，“我讓保羅做繩子，到時候全金沙會的人都來比！”
這半年，“健身”成了金沙會的新風尚。魯迪不光自己練，還在廣場上畫了跑道，在工廠旁建了“健身角”——焊了單杠、雙杠，擺了石鎖用水泥做的），天天喊著“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練出好身體，才能修鐵路”。
一開始沒人信。老人覺得“瞎折騰”，年輕人覺得“不如多睡會兒”。魯迪就帶頭：每天晨跑時故意繞著居民區跑，邊跑邊喊“跑起來！不長胖！”；在健身角舉杠鈴時，讓保羅站在旁邊喊“執行長舉了二十下！誰能超過他，獎一袋麥子！”
慢慢地，跟著練的人越來越多。早上的跑道上，有抱著孩子的女人快走，有扛著鋤頭的農民慢跑；健身角的單杠上，有半大的孩子倒掛，有老人慢悠悠地拉臂力器。魯迪還搞了“月度健身標兵”，給得獎的人發肥皂、毛巾，廣場的公告欄上貼滿了標兵的照片，個個笑得牙白。
“魯迪這招高啊。”陳默坐在自家陽台上，看著樓下跑步的隊伍，對妻子娜姆說，“以前大家乾活累了就躺平，現在天天練，精神頭都不一樣了。”
“他也是為了大家好。”娜姆正給石頭縫衣服，“上次沙西市的工人抬鋼筋，以前兩個人抬不動，現在一個人就能扛著走，說是練了臂力的緣故。”
陳默沒說話。他知道魯迪不光是為了“大家好”。上個月雇傭軍從剛果南部回來，帶了批“戰利品”——幾車糧食和布料，魯迪說是“幫部落搶回來的”，分發給了民眾。可陳默在倉庫裡看到了帶血的布料，問魯迪，魯迪隻說“敵軍的血，不礙事”。
現在搞健身，或許是想讓大家更有力氣乾活，或許是想讓大家忘了那些“戰利品”的來曆，或許……隻是想給自己找點事做，掩蓋心裡的慌。
“爸爸！”石頭下班後舉著個紅色的小旗子跑過來，“魯迪哥說，下周末拔河比賽，咱們家也組隊！”
旗子上寫著“金沙會健身隊”，是索菲亞用紅布剪的。陳默摸了摸兒子的頭，笑了：“好，組隊！我也去拔拔河！”
跑步的隊伍回來了，魯迪跑在最前麵，汗順著下巴往下滴，白頭發貼在額角，卻笑得很亮。他路過陳默的公寓樓，抬頭喊：“陳默會長！下周末拔河比賽，您可得來當裁判！”
“來！”陳默應道。
魯迪揮了揮手，帶著隊伍往食堂跑，喊著口號：“鍛煉身體！建設金沙！”
口號聲落在廣場上，驚起幾隻麻雀。陳默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公告欄上“健身標兵”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笑得真誠，可他總覺得，這笑聲背後，有什麼東西被晨跑的腳步聲蓋住了，像埋在柏油路下的石子，早晚要硌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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