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劉世理,對倭人登岸的第一次起疑。
他們的所作所為,不符合以往海盜一貫的劫掠方式。
首先,深入內陸就是其中大忌。
倭人必然知曉,大順內地的軍隊隻多不少。
他們若是隻在沿海劫掠,尚可來得及退回海路逃跑。
若是深入內陸,隻會被越聚越多的官兵所吞沒。
連命都保不住,跨海劫掠還能有什麼意義?
縱使是衛所兵,若是彙聚數萬。
僅僅是其中衛所武官彙聚的家丁數量,就非常可觀,遠不是小股倭寇所能抗衡的。
其次,倭人即使劫掠,也該是集中力量,以某些繁華城鎮為目標,發起突然襲擊。
因為隻有這些地方,有足夠的金銀細軟,供他們搜刮。
可是他們也沒有這麼做。
登岸之初,此地倭兵尚且團結一心。
他們與福州府、泉州府守軍短暫的隔城對峙,做圍城態。
結果到了晚上,倭人便趁機棄營,深入內陸。
此後,倭軍隨即散作一股股流寇,四散而逃。
從上千人散成數股百人小隊分頭而行都是常事。
甚至會以十幾人為單位而逃。
與其說是正常軍伍,倒不如說是按武士家族分頭逃命。
他們根本就無心戀戰。
福州府與泉州府守軍次日追了一小股倭賊一陣,斬獲男女上百。
可他們也不敢真的遠離駐地。
於是取得一定足以上報朝廷的戰果之後,又雙雙退了回去,堅守本分。
劉世理出征的前兩個月,所見所聞,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順利。
似乎倭寇隻會聞風喪膽,儘數奔逃。
平寇大軍在會稽郡,好似連一場像樣的大戰都不用打,就能平定此處倭亂。
但當時的劉世理並不知曉。
福州府、泉州府之所以無事。
隻是單純因為,東瀛南端的長崎港,距離此地確實太遠。
因此,這裡本就不是倭人逃亡的首選目標。
而且,若是倭人整船染疫,‘死船’順勢漂流至此的概率也是極小。
更多的漂流‘死船’,被一峽之隔的東番島群做了福州府的天然海屏,將‘死船’阻隔在外。
所以......
當時能第一時間有目的地劃船逃到此處的倭人,往往都是活人。
到了出兵的第七十餘日,也是信使照常送回洛陽的最後一封信。
劉世理當時,已經決心自延平大營繼續北進。
與原定前往合肥,繼而東進應天的北路軍,優先合圍清剿吳郡沿海的富庶地區。
這裡作為大順的糧稅重地,優先級自然比交州與揚州的交界處的南海郡更高。
當日做出這個決定,劉世理是這麼寫的。
劉令儀再一次,看到了那個將一切帶入深淵的致命誤判。
‘微臣左右思量,懷疑倭人於泉州府登岸西進,不過是聲東擊西。’
‘以敢死之士,深入交州,牽動我軍追擊。’
‘其主力或許是借由蘇州府、台州府等地登岸擄掠。’
這是基於他一貫對海盜的了解,進行的合理推論。
論及沿海之富庶,確實無出蘇杭之右者。
所以,倭人的此番大舉侵海,其目的確實是有這樣的可能性。
‘是故,微臣決心留下一營,配合南路軍兩營兵馬,封鎖倭人退路,徐徐清剿。’
‘明日,微臣便親率餘眾北上。’
‘......直指台州府、明州府、杭州府等地。’
‘與原定應天南下之北路軍,合圍倭兵於浙東,聚而殲之。’
劉令儀的手指,逐漸挪移到揚州吳郡。
劉世理到目前為止,一路都是穩紮穩打,無可指摘。
從此時的訊息來看。
此次倭亂僅僅隻是波及範圍極廣,幾乎牽連整個東南沿海地區。
甚至就連青州半島沿岸,也有少許異況。
但倭人造成的破壞,卻是屬於雷聲大雨點小的特殊情況。
登岸倭寇宛如四竄的臭蟲,隻是無組織無紀律的往內陸偏遠村落燒殺搶掠。
威脅談不上很大,卻又單純的膈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