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思慮再三,決定改道西北,直抵杭州府。’
‘不管倭人有何毒計,大軍當務之急,是與北路軍會師再言其他。’
‘屆時近十萬大軍彙聚一堂,任何鬼蜮伎倆,在煌煌天兵麵前,都將灰飛煙滅!’
‘臣已下令,紮營取水,必要小心仔細,謹防倭人投毒。’
劉世理已經足夠小心謹慎,思慮周全。
在劉令儀看來,作為一軍主帥,他的布置合情合理,無可指摘。
隻是,他麵對的,早已不是常人所能想到的範疇。
第二日。
劉世理一如平常,把今日異況寫入信中。
‘據臣估算,先鋒營今日入夜之前,該是進抵山陰縣,杭州府不日在望。’
‘然......微臣今夜心有疑慮。’
‘不知為何,先鋒營已逾半個時辰未派人回報行蹤。’
‘臣已連夜加派斥候,沿途尋覓其蹤!’
行軍之時,一日三報是底線。
前鋒若有斬獲,更是要快馬加報。
音訊斷絕,往往隻意味著一件事。
最壞的事。
......
劉令儀手中,已經隻剩下了最後的薄薄一頁紙。
輕飄飄的紙張,在手中卻宛如千鈞之重。
這是劉世理,最後一日的記錄。
也可謂是絕筆所書。
‘......臣已探明原委。’
‘據幸存的先鋒營校尉泣血回報,山陰縣城早已是一座死城!’
‘先鋒營以為城中無備,長驅直入,欲取縣城為營。’
‘卻不想城中街巷,皆是遊蕩的亡屍!先鋒營入縣之後,便遭到了圍攻!’
那泣血校尉於帥帳言罷,泄了心氣,癱倒在地再無聲息。
這校尉失血頗多,他能堅忍一夜而還,已然是難得可貴。
隻是無人知曉,其屍變也隻在頃刻。
不幸。
劉世理與營中數將,猝不及防,遭其驟然詐起抓咬......
‘有生人泣血者,便已染此邪疫。’
‘老臣不幸,為前鋒潰逃校尉,屍詐所傷。’
劉世理不傻,相反,能統兵數萬,他比絕大多數人都有能力。
是故,他從這先鋒營校尉的慘狀上,就能猜到真相。
信上的字跡,潦草而驚惶,力透紙背。
字跡紅黑,用的也不知是不是墨裡夾雜了血?
‘那些東西,根本就不算‘人’了!’
‘先鋒營三千將士,已於昨日,遭山陰縣十萬‘民屍’圍噬殆儘!’
‘今日......’
‘今日......先鋒營的將士們,亦詐屍複歸!!!’
斥候們冒著黑夜探查,起初非但沒能連夜帶回消息。
反而像是不斷被投出的誘餌。
提前將那‘山陰軍民’彙聚而成的屍群,引向了中軍大營!
這一日出現在劉世理麵前的。
是身上貫穿了數杆‘順’字大纛的‘先鋒營將士’,以及它們之後數量更以萬計的‘亡屍’。
早起做炊,人聲鼎沸的中軍大營,已經不可避免的成為它們矚目的目標。
通過信紙,劉令儀也能體會一二,劉世理當時內心的震驚與惶恐。
這位百戰之將,在出師百日的關頭,才終於明白了自己麵對的究竟是什麼。
‘晚了!’
‘一切都晚了!
‘臣實不該率軍由南向北!臣悔不當初!悔之晚矣!’
此行一開始的目的就錯了。
他們需要做的根本不是平定倭亂。
而是屍亂!
僅一字之差,竟差之千裡!
他帶領大軍,如今一頭紮進了吳郡這片早已失陷的人間煉獄。
北歸洛陽?
不可能了。
隻因大軍根本就衝不過遍布屍鬼的吳郡疫區。
往南逃?
也晚了。
它們近在眼前!
‘臣率軍倉促守營,輔兵崩潰者眾。’
‘亡者之屍逾萬,便是無邊無際!’
‘營盤......隻能稍作延緩......’
木壘營盤,麵對這樣數量的屍潮,也隻能是延緩大軍被衝潰的速度。
‘實乃天要亡我!’
‘臣......請陛下勿要再派兵南下!’
‘拋棄徐揚兩州,謹守關隘,方為上策!’
‘江南沿海以不可守,我大軍再難北歸,老臣惟願陛下珍重......’
‘罪臣,劉世理絕筆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