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當逃兵的人,品性本就該是這般的不堪。
否則,憑什麼同隊袍澤都歿了,他們這點兒人卻能苟活下來?
了道真人皺眉,問道,“那你家人呢?”
“死了。”
少年郎表情平靜,這話從他口中說出,輕飄飄的,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麵臨一場‘天災’,除了麻木,他甚至連仇恨這種略顯多餘的情緒都生不出來。
他又能去恨誰呢?老天爺嗎?
“那你跟著貧道,又是想做什麼?”
了道真人腳步不停,卻還是有意無意的放慢了些速度,方便這個瘦弱的半大小子跟上。
少年郎想了想,眼神裡滿是誠懇,“我叫張阿牛,想跟著道長走,活著就行。”
他尚且不大成熟的心智裡,沒什麼太多的歪歪繞繞。
既然山上的兵老爺們已經開始不願給飯吃,那他就活不長久了。
願意拔劍救他的道長,肯定是個好人,能活。
阿牛沒有了父親,沒有了母親,更沒有一個貌美的姐姐能委身於人。
一個半大小子,飯量卻比山上的兵老爺還能吃。
山上的兵老爺實在是無利可圖,便不想再養活張阿牛這樣能吃的累贅。
就打發他出去乾活......
死了,那便死了罷。
搜尋到的糧食不夠多,攢下的木柴也不夠,那就隻能想法子讓人變少一些。
這些心思,他們甚至懶得瞞著張阿牛。
因為他們篤定了,這小屁孩兒不老老實實地回山上營寨,就一日也活不下去。
山上的大家現在總是說,‘及時行樂’。
所以,誰在乎呢?
了道真人停下腳步,細細地打量著少年。
不一會兒,他點了點頭,“倒也是個好苗子。”
雖然少年現在身軀瘦弱,但他骨架寬大,就能練得出來。
“可惜,可惜......”
若是能尋個安穩地方,好吃好喝養著練上個三年五載,這張阿牛未嘗不能傳承長山觀的除魔衣缽。
了道真人想了想,抬手欲要掐算。
他看了看少年的身高,開口問道,“幾歲了?”
“好像,十歲?或者是十一歲吧,不太清楚。”
張阿牛自己也說不準。
“嗯......”了道真人乾脆掐了兩卦,口中默念幾句。
“也好,”隨即,他便放下了掐算了一半兒的手勢,隻隨意道,“看來你我確有師徒之緣。”
“張阿牛,你就暫且跟著貧道上路,做個不入冊的道童吧。”
師徒之緣,了道真人自然是算不出來的。
但眼緣,心緣,就在己身。
修道即修心,心若是到了,自然也就百無禁忌。
他心底覺著,這娃兒的命聽著好像是很硬,像是能陪他多走上一段兒路。
‘希望......這次的伴兒能堅持的更遠一些。’
‘不要像上一個那般,半途被屍鬼咬了一口就慢慢失了智。’
了道真人眼眸中透著股清亮的莫名意味,這世道瘋了,他或許也早就瘋了。
可若是,當活著本身都成了執念,那......屍和人還能有什麼分彆?
屍修與人道。
除魔衛道?那他現今該除的是什麼魔?又衛的是什麼道?
張阿牛口中,山上人心中的魔,反倒比食人的屍鬼更可怕。
想到這些,有那麼一瞬間,道人眼中透著些許迷茫與掙紮。
最終,他還是一如既往,決定把命運交還給張阿牛自己。
自修自命,這亦是道途。
他是這樣,山上的人是這樣,張阿牛也該是這樣......
了道真人頗為隨性的想到,‘癡兒,若是隨我往東,此後路途便隻能生死由天,且行,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