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頭領一擁而上，趁機奪了他兵刃，七手八腳將他按倒在地，動彈不得。
楊誌仍在掙紮著嘶聲呐喊，聲音淒厲得不似人聲：“還我！還我……”
那聲音裡，彷佛失去的早已不是生辰綱，而是他的人生，他賴以生存的最後一點尊嚴。
杜遷宋萬這兩位梁山元老，看著哥哥口中英武不凡的楊製使變成這般模樣，心中又痛又惜。
杜遷蹲下身，沉聲道：“兄弟，你這是何苦來哉？空有一身本事，為何偏偏要往那汙濁泥潭裡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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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萬也歎道，言語間，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痛惜：“楊誌兄弟，莫要鑽了牛角尖，傷了自家兄弟和氣。”
楊誌聽到這話，終於不再嘶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兩行熱淚無聲滑落。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穩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諸位兄弟，快快鬆手！莫要傷了楊製使！”
劉備匆匆趕到，眼見楊誌被眾人死死壓住，形容淒慘，連忙溫聲勸阻。
眾人卻擔心楊誌暴起傷及劉備，猶疑不決。
“無妨的。”
劉備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楊誌身上，溫聲再勸：“楊兄弟是明事理的人，隻是一時悲憤迷了心竅。”
眾人見哥哥如此堅持，這才緩緩鬆開鉗製。
劉備快步上前，心疼地將癱軟在地的楊誌扶起，仔細上下打量：“楊兄弟，你可有傷到哪裡？莫要嚇唬哥哥。”
楊誌怔怔地望著這張溫潤如玉的麵容，數月來的委屈儘數湧上心頭，眼眶瞬間通紅，最終隻化作一聲淒然的呼喚。
“哥哥…我…”
劉備卻隻是溫柔地替他拍去衣袍上的灰塵，然後環視眾人，將楊誌鄭重地介紹給大家。
“諸位兄弟，這位便是我常跟你們提及的青麵獸楊誌，憑的自身赫赫武藝，為保住祖上榮光，獨自一人在這濁世中苦苦支撐！是頂天立地的好漢，還請諸位兄弟多給予些寬容。”
楊誌聽著這番維護，僵在原地，感受著那指尖傳來的溫度與小心翼翼，再也抑製不住情緒，猛地抱住劉備，像個委屈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哥哥！楊誌無能，玷辱門庭啊！那梁中書假意示好，我便以為是知遇之恩，誰知他交予我的第一件差事，卻是替他行賄送禮！我丟了差事，更丟了祖輩的臉…我不是不知那生辰綱是沾滿百姓血淚的臟銀，我隻是每次裝作不知，騙自己是將命難為…我哪裡是報效朝廷，我是賣了自己的尊嚴當狗啊！楊誌不孝，對不起列祖列宗啊！”
原來，好漢們之前那些斥責，楊誌都聽進去了，字字如刀，剮在他的心上。
這渾濁的世道讓他不得不自我麻痹，否則，那份清醒的恥辱早已將他逼死！
此刻，聽著楊誌這字字血聲聲淚的哭訴，聚義廳內一片寂靜。
再無一人心存鄙薄，唯有深深的動容與歎息，便是最直腸子的劉唐，也扭過頭，不忍再看。
然而，哭聲未絕，異變陡生！
楊誌積鬱的悲憤無處宣泄，猛地掙脫劉備，嘶吼一聲：“爺爺！不肖子孫來向您請罪了！”
他一頭撞向聚義廳中那根支撐梁柱的堅硬石砧，竟是一心求死！
“楊兄弟！不可！”
劉備驚得魂飛魄散，想也不想便合身撲上，用自己單薄的胸膛，擋在了楊誌與石柱之間！
但聽，嘭的一聲讓人心顫的悶響！
楊誌額頭重重撞在劉備胸口，撞得他當即臉色煞白，整個人向後踉蹌，幾乎站立不穩。
“哥哥！你怎麼？！我…我…”
楊誌猝然收勢，驚得魂飛天外，慌忙一把抱住劉備，手足無措，臉上儘是悔恨。
“哥哥！”
眾好漢也心膽俱裂，一擁而上，團團圍住劉備。
劉備強忍胸口劇痛，卻率先擺了擺手，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驚慌悔恨的楊誌。
他壓下喉頭腥甜，緊緊握住楊誌冰涼的手，聲音因疼痛而微顫，卻字字如同洪鐘，敲在每個人心上。
“楊兄弟，你若就此死了，這天下不過是少了一個知恥後勇的忠良之後，多了一縷無處伸冤的孤魂！大丈夫屈身守分，以等天時，豈可因一時之困頓，就輕擲此有用之身？遂了那些國賊的心願？他們輕賤你，你便要去死？你若連自己都輕賤自己，不懂得珍惜，又怎能叫天下人看得起你，叫九泉之下的楊老令公為你心安！”
這番話，如同醍醐灌頂，又似驚雷炸響在楊誌混沌的腦海。
他渾身劇顫，緊緊反握住劉備的手，虎目含淚，積壓的所有情緒在這一刻儘情宣泄，化作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
“今日！楊誌走投無路，求死不成！從今往後，這條性命便是哥哥的！爺爺！列祖列宗在上！非是孩兒不忠不孝，實是這朝廷…這世道…它逼得忠孝無門，報國無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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