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的目光如同實質,沉甸甸壓在宋江身上。
逼得他踉蹌後退,額角瞬間布滿細密冷汗。
此刻他寧願麵對出鞘利劍,也不願承受這雙能洞穿所有偽裝的眼睛。
“成大事者…豈能拘於小節!”
宋江強撐著抬起頭,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等聚義所求乃是招安報國!那些村民…是為大業不得不做的犧牲!待他日宋江位列朝堂,定當為他們請功追封,光耀門楣!”
劉備並未動怒,反而以悲憫語氣反問,字字敲在宋江搖搖欲墜的心防。
“宋江,你口口聲聲招安,句句不離忠君愛國,我且問你…”
他聲音陡然一沉:“一個用無辜者鮮血染紅官袍的官,與貪官汙吏有何區彆。你追求的究竟是忠義?還是披著忠義外衣的功名利祿?”
“我……”
這輕飄飄的二問,比任何厲聲斥責都更具力量。
宋江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癱坐在地,
他不是怕死,而是在這直指本心的詰問下,發現自己畢生追求竟如此不堪。
“似你這般偽善,假借大義之名行卑劣之實,比真小人更為可恨!”
劉備眼中寒芒一閃,佩劍鏗然半出鞘,殺意凜然。
“今日,某便替天行道,為青州那數百冤魂,討個公道!”
在劉備帝王般威嚴的凝視下,死亡從未如此真切。
宋江嚇得連連後退,臉色慘白如紙,語無倫次地嘶喊:“不!你不能殺我…晁天王…朱仝兄弟…戴宗兄弟!救…救我!”
此刻他狀若瘋癲,狼狽如喪家之犬,哪還有半分及時雨的氣度。
這時,一道巍峨身影越眾而出。
這人不是彆人,正是美髯公朱仝。
他每一步都走得沉重如山,目光掃過地上狼狽不堪的宋江,萬千往事湧上心頭。
宋太公有五子,宋江排行第三,因麵黑而被鄉人稱為孝義黑三郎。
他從小受父親的教誨,忠孝義氣,樂善好施,時常周濟鄉鄰。
宋家莊院後花園,槐花開得正盛,樹下有眼水井,宋江經常幫父親從這眼井裡提水澆花。
盛夏午後,宋太公喜歡在躺椅上小憩,宋江便早早地趕走豬羊牲畜,唯恐驚醒了父親,會一邊讀書,一邊用蒲扇給父親扇涼。
父親染病時,他更是衣不解帶,日夜侍奉榻前,端湯喂藥,問寒問暖……
往事曆曆在目,曾與他月下結拜的孝義黑三郎,與眼前這個為求自保不惜誅殺兄弟的偽善之徒轟然重疊,又瞬間碎裂。
朱仝閉目長歎,沒有再看頹喪的宋江,而是轉身,不卑不亢地向劉備抱拳行禮。
“哥哥秉公決斷,朱仝拜服。然昔日宋江於我有私恩,此恩不報,此生難安。”
他略一停頓,鳳目掃過在場眾人,最終目光回到劉備身上,抱拳過頭,字字千鈞。
“朱仝在此,隻為全昔日恩義,並非護他前程!今日懇求饒他一命!若他日,此獠再行不義,無需哥哥動手,朱仝必親手斬之,然後自刎以謝天下!”
劉備看著朱仝那八尺五六的偉岸身軀,那威風凜凜的虎須髯,那重然諾,輕生死的凜然氣度。
這一瞬間,時光仿佛倒流,眼前浮現的是千裡走單騎的義薄雲天。
劉備的眼神閃過一絲複雜的追憶與感傷,尚未開口。
晁蓋,公孫勝,劉唐,戴宗這些昔日受過宋江報信之恩的好漢,相視一眼,也齊齊上前求情。
由晁蓋為首,全體好漢洪聲道:“哥哥!我等也在此立誓!若宋江日後再犯,不用你動手,梁山上下,必共誅之!”
說罷,眾人亦揮刀割斷袍角,擲於宋江麵前:“宋公明,私恩已報。從今往後,你我再無瓜葛,你好自為之!”
劉備看著這為義字而請命的梁山好漢們,深感欣慰,微微頷首:“好。我便為諸位兄弟,全了這番義氣。”
他轉向如蒙大赦的宋江,聲音冷硬如鐵:“宋江,你的命是諸位兄弟用義換的。血債未消!你的罪狀,梁山將檄告天下綠林!現在,帶上你的罪,滾吧!”
宋江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掙紮爬起叩首:“多謝…多謝王頭領不殺之恩…多謝諸位好漢…”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搜尋吳用,那個他自以為絕不會背叛的智囊。
然而,宋江看到的卻是吳用決絕扭開,不願與他對視的側臉。
這一眼,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澆滅他心中最後僥幸。
宋江不懂,為何眼前的劉備能讓眾多好漢甘願生死相隨,而自己卻落得眾叛親離。
正當他萬念俱灰之際,梁山隊伍裡,一個黑塔般的身影悄悄摸摸擠出人群。
宋江看著這麵目凶莽的黑大漢朝自己走來,臉上擠出一絲無力的笑容,拱手道:“這位…好漢有事?”
“呔!那黑廝!江湖上都道及時雨這般好,那般好!原來是這等貨色…忒不仗義,俺鐵牛都看不下去!”
來者正是黑旋風李逵!
話音未落,缽盂大的拳頭已帶著風聲,嘭地一聲結結實搗在宋江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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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