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吏員見淩雲不僅不服軟,反而要硬頂到底,臉色更加難看,冷哼一聲:“既然如此,諸位好自為之!我們走!”
周鐸的人悻悻離去。
天工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公開的、大型的試驗被迫停止,物料供應幾乎斷絕。但一股壓抑的、不屈的火焰卻在暗中燃燒。
淩雲將格物堂的學徒和核心工匠分成數個小組,利用手頭極其有限的資源,轉向更基礎、更精細的技術攻關。
沒有好鋼,就想辦法改進熱處理工藝,提升現有普通鐵料的性能。沒有加工工具,就自己動手製作更精密的銼刀、鑽頭、刮刀。沒有測量工具,就繼續磨製合金絲,嘗試製作更精確的卡尺、規板。
條件艱苦到了極致。often為了得到一小塊合格的鋼料,需要反複試驗淬火回火的溫度和時間;為了做一個光滑的軸承座,需要用最原始的刮刀手工刮削數日;為了得到一段均勻的彈簧,需要反複鍛打淬火,失敗無數次。
淩雲和所有人吃住在一起,often親自上手操作。他的腿傷因為勞累和潮濕,疼痛加劇,但他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始終專注而堅定。
那個曾質疑過他的年輕鐵匠學徒,如今成了他的得力助手,整日泡在改進熱處理工藝上,臉上常常被熏得漆黑。那兩個文人學徒,則負責記錄每一次試驗的數據,在海量的失敗中尋找著微弱的規律。
沒有歡呼,沒有捷報,隻有日複一日的失敗、總結、再嘗試。progress緩慢得令人絕望。
期間,馬三寶秘密來過一次,看到天工院轉入地下的堅持,沉默良久,最後隻留下了一句:“王爺已知曉,自有聖斷。爾等……好生堅持。”並暗中調撥了一批他權限內能搞到的優質物料。
這點支持,如同雪中送炭,支撐著天工院不至於徹底崩潰。
就在這近乎窒息的壓抑中,轉機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降臨。
這一日,那名年輕鐵匠學徒又一次滿臉煤灰地從熱處理工棚裡衝出來,手裡舉著一小塊其貌不揚、卻閃爍著奇異銀灰色光澤的鋼塊,激動得語無倫次:“先生!先生!成了!好像……好像成了!”
淩雲接過那塊鋼片,入手沉甸,用手指彈擊,聲音清越悠長。他拿起一把新磨的銼刀用力銼刮,隻留下極淺的痕跡。又將其固定在台鉗上,用錘子猛擊邊緣,竟隻有輕微卷曲,而未斷裂!
韌性、硬度、強度都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平衡!
“如何做到的?”淩雲強壓激動,急聲問道。
“是……是炭!還有溫度!”學徒激動地解釋,“俺按您說的,記錄了三百多次,發現用那種特定的硬木炭,在測溫錐剛到軟化點時猛火急燒,然後迅速夾出,用預熱好的厚鐵板夾住捶打,再快速淬入豆油而非水裡……反複三次……就成了!”
這其中包含了碳元素滲透滲碳)、快速冷卻淬火)、低溫回火等一係列複雜的熱處理原理,雖然學徒隻能用最樸素的語言描述過程,但其結果卻是革命性的!
這小小的一塊鋼,其性能已遠超這個時代所謂的“百煉鋼”!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個負責製作精密鑽頭的小組也傳來好消息。他們利用新熱處理出的鋼料製作鑽頭尖,又改進了鑽床的夾持和導向機構,竟然在一次試驗中,成功在一塊硬木上鑽出了一個孔壁光滑、偏差極小的深孔!
而負責測量的小組,在失敗了無數次後,終於利用磨製的合金絲和巧妙的機械放大原理,製作出了一把粗糙但可用的、能夠測量百分之一寸的“遊標卡尺”雛形!
雖然距離造出“自行走之車”依舊遙遠,但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基礎突破,其意義卻無比重大!它們意味著,天工院正在從根本上,一點一滴地撬動著手工業時代的技術天花板!
格物堂內,燈火下。淩雲拿著那塊性能卓越的鋼片,看著那精度提升的鑽孔,撫摸著那粗糙的卡尺,良久不語。
周圍,是學徒和工匠們疲憊卻閃爍著希望光芒的眼睛。
“很好。”淩雲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力量,“記住今日。記住我們如何在黑暗中摸索,如何於絕境中求生。此等鋼,便命名為‘星火鋼’。此等尺,便命名為‘毫厘尺’。”
他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工棚的屋頂,望向無儘的夜空。
“星火雖微,終可燎原。毫厘雖小,積成千裡。”
“路再難,走下去,便是了。”
冰冷的釜底之薪,未能熄滅火焰,反而催生出了更加堅韌、更加精純的鋼火。
行路雖難,但腳步,從未真正停止。
喜歡鋼鐵時代:從洪武開始請大家收藏:()鋼鐵時代:從洪武開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