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柳跟著虎烈踏上醉仙樓的二樓,腳步落在有些年頭的木樓梯上,發出細微卻清晰的吱呀聲,在這略顯寂靜的傍晚格外分明。熊貓掌櫃圓滾滾的身子忙不迭地挪動,迅速將桌邊的椅子擦拭得光可鑒人,又手腳麻利地添上了一副潔淨的青瓷碗筷。那幾名押送的狼妖見虎烈親自接手,早已識趣地躬身行禮,悄無聲息地退回到了城門崗位,隻是離去前忍不住又多瞥了那翠鳥少女幾眼。
雅間內,精致的紗罩燈盞裡,燭火因門窗的開合而輕輕搖曳,將綠豆有些緊繃的身影投在牆壁上,那影子微微發抖——顯然,方才樓下衝突時狼妖的凶悍和“奸細”的指控,讓這位本性溫和的翠鳥仍心有餘悸,雙臂下意識地微微收攏。
“綠柳姑娘一路風塵仆仆,定然餓了,先坐下吃飯,不必拘禮。掌櫃的,再吩咐後廚,加幾個拿手的好菜來,要快。”虎烈的聲音沉穩溫和,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打破了短暫的沉默,他示意綠柳坐在靠窗的位置。
“真的不用,不用如此麻煩的,虎烈大哥,”綠柳連忙擺手,聲音因緊張而有些發緊,“我……我方才在路上真的吃過乾糧了……”話音未落,她那不爭氣的肚子卻再次發出一陣響亮而綿長的“咕咕”聲,在這安靜的雅間裡簡直如同擂鼓一般。綠柳的臉頰瞬間燒得通紅,羞赧得幾乎要將腦袋埋進胸口,一雙纖手無措地緊緊絞著衣角,那件洗得發白的短褂下擺被她揉得更加皺了。
虎烈眼中掠過一絲了然的笑意,卻體貼地沒有再追問,隻是用眼神再次示意她安心用餐。一旁的齊布奇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標誌性的圓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充滿了學者式的好奇,仔細打量著這位突然出現的、帶著山野靈秀之氣的少女:“虎相,恕我冒昧,這位姑娘是……?”
“哦,看我這記性,忘了介紹,”虎烈拍了拍自己寬厚的額頭,恍然道,他先看向齊布奇,“這位是綠柳姑娘。”然後轉向綠柳,語氣鄭重了些,“綠柳,這位是齊布奇齊先生,與墨先生一樣,是學識淵博、令人敬重的支教老師,如今在萬獸城協助處理文書與教化事宜。”
接著,他又看向齊布奇,略一沉吟,便用最直白的方式解釋道:“綠柳姑娘是綠豆大嫂的親妹妹,論起來,也正是囚兒哥的小姨子。”
“噗——咳咳咳!”齊布奇剛端起茶杯想抿一口潤潤嗓子,聞言猛地嗆住,一陣劇烈的咳嗽,忙不迭地放下茶杯站起身,動作甚至帶上了幾分下意識的恭敬和慌亂。囚兒那套看似緩慢實則霸道無比、打得他毫無招架之力的“太極王八拳”,可是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乃至有點陰影的實戰教學體驗。連旁邊正端著一盤剛出鍋、熱氣騰騰的筍尖炒肉走過來的熊貓掌櫃,胖乎乎的手爪都忍不住一抖,幾滴滾燙的油汁濺了出來,他趕緊穩住,臉上閃過一絲後怕——顯然,囚兒那“講道理”的方式及其威名,在這萬獸城裡也是相當“深入人心”的。
經此一打岔,虎烈和齊布奇原本小酌閒談的興致也淡了下去。三人圍坐一桌,默默地開始吃飯。席間一時隻有碗筷輕微的碰撞聲和綠柳極力克製卻依舊顯得有些急促的細碎咀嚼聲。熊貓掌櫃陸續又上了幾道拿手菜:香煎靈魚、蜜汁火方、清炒時蔬……香氣四溢,令人食指大動。綠柳起初還極力保持著矜持,小口小口地吃,但在虎烈不斷用公筷為她布菜、連聲勸“多吃點”的溫和攻勢下,終究抵不過腹中強烈的饑餓感,慢慢地也放下了拘謹,吃得認真起來。
待到最後一道湯品用完,碗筷被兔妖夥計輕手輕腳地撤下,換上了清口解膩的靈茶。虎烈親自執起溫熱的陶壺,為綠柳和齊布奇斟上澄澈的茶湯。氤氳的水汽帶著淡淡的茶香彌漫開來,稍稍驅散了夜晚的寒意。
虎烈這才再次開口,語氣比方才更加溫和了幾分:“綠柳姑娘,如今世道不太平,你獨自遠行至此,想必不易。不知這次來萬獸城,是有什麼要緊事嗎?可是家中遇到了什麼困難?”他刻意忽略了那個“探聽姐姐消息”的蹩腳借口,給了她一個更容易開口的理由。
綠柳雙手捧著微燙的茶杯,溫暖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卻止不住她心底的一絲輕顫。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聲音輕柔得像是一片羽毛:“多謝虎烈大哥關心……家中一切都好。隻是……隻是爹娘,還有我,確實有些不放心姐姐,所以才讓我來……來探探消息,看看她是否安好。”她越說聲音越低,這個借口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當年囚兒那場衝喜般的婚禮轟動整個迷霧森林,那宣告天下的三聲厲吼仿佛還在眾妖耳邊回響,誰人不知新娘子綠豆已是病入膏肓,藥石無靈,娘家更是早已無人問津多年。
虎烈何等人物,自然一眼看穿這言語背後的掩飾,但他目光溫和,並未絲毫戳穿,隻是順著她的話頭,語氣肯定地寬慰道:“原來如此。綠柳姑娘大可放心,大嫂她現在非但早已完全康複,更是因禍得福,血脈得以突破極限,已然涅盤重生,成為了真正的火鳳凰,修為大進,今非昔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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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虎烈便放緩了語速,將婚禮之後那段驚心動魄卻又充滿希望的曆程娓娓道來:囚兒如何不顧一切,帶著隻剩一口氣的綠豆毅然返回相識的故地風穀;如何不惜燃儘自身、耗儘最後一滴珍貴的心頭血,引動涅盤聖火助她重塑根基;綠豆於烈焰中重生後,又如何拖著初愈之軀,以莫大的毅力馱著昏迷不醒、形同枯槁的囚兒,千裡跋涉,苦苦尋到墨先生求救;後來囚兒又在青木老祖的傾力相助下,如何一步步蘇醒恢複……虎烈講得細致,語氣中帶著對那段往事的感慨和對那對夫妻的敬佩。綠柳聽得完全入了神,情緒隨著故事的起伏而波動,時而緊張地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眼中淚光閃爍;時而又因絕處逢生、柳暗花明而長長舒氣,破涕為笑,一顆心完全被姐姐和那位強大姐夫的命運所牽動。
“上一次我在霧棲古庭見到囚兒哥和嫂子時,他們一切都好,鶼鰈情深,很是恩愛逍遙。”虎烈最後總結道,語氣中也帶著一絲欣慰的笑意,“不過說來也巧,就在前段時間,他們隨同先生、獠叔、漁兒老祖一起離開了古庭,同行的還有一位古庭本土的小樹妖,名叫丫丫,很是靈秀可愛。隊伍起初是向東行進,似乎另有要事,但不知途中發生了何事,後來突然轉向西邊,竟是從凶險萬分的葬龍淵那邊強行離開了北淵地界。自那以後,便暫時失去了消息,連古庭的留守人員也不清楚他們的具體去向和狀況……”
他略作停頓,像是想起什麼,補充道:“對了,如今霧棲古庭由馬保國和阿金幫忙共同駐守打理,他們或許知道更多當時的細節和後續的安排。”
綠柳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反複摩挲著溫熱的茶杯邊緣,目光低垂,落在杯中載沉載浮的茶葉上。窗外的夜色愈發濃重,冷清的街道上最後一點人聲也徹底散去,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更夫打更的梆子聲,一下,又一下,單調而清晰,敲在人的心上。
沉默了許久,仿佛鼓足了極大的勇氣,綠柳才抬起頭,聲音更低了,幾乎細不可聞,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那小狸——那位城主大人呢?他……他如今可還安好?也在古庭嗎?”
虎烈看著少女那副明明關切至極、卻又強自掩飾、連名字都不敢完整叫出口的羞澀模樣,心中早已了然。他麵色一正,聲音也沉凝了幾分:“城主肩負重任,早已親自率領我萬獸城主力部隊開赴前線,目前正在迷霧森林邊緣地帶,與龍族麾下的鱗甲族大軍激烈鏖戰,戰事吃緊,軍情如火。”
他看向綠柳,目光中帶著一絲審視,但也有一份坦誠:“綠柳姑娘來得……也算是正好。我此次暫留城中,正是在等待北約聯盟的下一批援軍和戰略物資送達。一旦人員物資齊備,我亦要即刻開拔,奔赴前線支援城主了。”
話音落下,雅間內陷入一片寂靜。窗外的梆子聲似乎又響了一下,悠長而空寥,預示著這個夜晚的深沉與未知的前路的漫長。綠柳的手指緊緊扣住了茶杯,指節微微發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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