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傭兵工會總部的肅穆與魔法師工會尖塔的神秘,如同兩塊沉重的界碑,為“晨風之誓”小隊在王都的生活劃定了最初的軌跡——一邊是必須遵循的規則與潛在的凶險任務,另一邊則是通往力量之路的艱難修行。然而,王都的複雜性遠不止於此。在這座千年帝都的肌理之中,盤根錯節的貴族勢力,是另一股無處不在、深刻影響著城市脈搏的巨大力量。與這股力量的初次接觸,比雷恩預想的來得更快,也更……微妙,如同一場無聲的洗禮,讓他們初次品嘗到了這座權力之都的真正滋味。
事情起源於他們抵達王都約一周後。為了儘快熟悉環境、積累在王都的第一筆可靠信用記錄,並賺取必要的生活費以支付日益增長的開銷尤其是莉娜在魔法工會的支出),雷恩在工會總部的e級任務板上仔細篩選,最終接取了一個看起來相對簡單直接、風險評級為“低”的任務——【臨時護衛:護送德·拉·維爾家族成員前往城西“鳶尾花”藝術區參加私人沙龍,時限半天,報酬10金幣】。
任務描述很簡單,雇主是德·拉·維爾家族,一個在王都頗有名望、以藝術讚助、精致手工藝品貿易和敏銳商業頭腦著稱的伯爵家族。這種為貴族提供短途城內護衛的任務在王都很常見,通常是大家族為了彰顯排場、遵循城內某些區域的安全條例,或者僅僅是家長為了顯示對子女的關心而發布的。對於初來乍到的傭兵而言,這算是輕鬆、安全且報酬不錯的差事,也是一個觀察上層社會、了解王都權力結構的絕佳窗口。
接取任務時,雷恩並未多想。在他務實的考量中,這隻是一個熟悉王都核心區域街道、觀察貴族行事風格、並賺取穩定金幣的機會。他甚至樂觀地認為,這或許能讓他們暫時遠離哈裡斯執事所暗示的那些潛在危險。
然而,當任務當天清晨,他們按照約定時間,提前半小時來到位於上城區邊緣、環境清幽雅致的“白百合街”時,才真正直觀地感受到了所謂“貴族”與平民之間那道無形卻堅不可摧的鴻溝。
這條街道寬闊而潔淨,兩旁種植著整齊的、開著白色小花的不知名樹木,空氣中彌漫著淡雅的花香。街道兩側是一座座風格各異但同樣精美的獨棟宅邸,每一座都擁有高大的圍牆、精心打理的花園和獨立的庭院。與傭兵區和外郭區的擁擠喧囂相比,這裡安靜得仿佛能聽到樹葉飄落的聲音,隻有偶爾駛過的、裝飾華麗的私人馬車打破這片寧靜。
德·拉·維爾家族的宅邸位於街道中段,是一棟以白色大理石為主體的三層建築,線條優雅,拱窗上鑲嵌著彩色玻璃,屋頂鋪著暗紅色的琉璃瓦。高大的黑色鐵藝大門緊閉,門上雕刻著繁複的百合花圖案——家族的徽記。門口站著兩名身穿筆挺的深藍色製服、佩戴著短劍的仆人,他們站姿挺拔,眼神警惕,顯然並非普通仆役。
透過柵欄的縫隙,可以看到庭院內如同畫卷般的景色:精心修剪成幾何形狀的灌木叢,中央是一座噴湧著清澈水流的白色大理石噴泉,雕塑是一位手持水瓶的少女,神態恬靜。蜿蜒的碎石小徑通向主宅,兩側是盛開著各色玫瑰的花圃。偶爾有穿著同樣製式、但顏色更淺的仆從安靜地走過,動作輕盈利落。
艾吉奧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下意識地拉了拉自己皮甲的下擺,低聲嘟囔:“嘖,這地方……連地磚都擦得能當鏡子用,感覺喘氣都得小聲點,生怕把哪片葉子給吹歪了。”他感覺自己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身上的風塵和皮甲的磨損在此地顯得格外紮眼。
莉娜也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雖然乾淨但明顯廉價的亞麻布衣裙,她敏銳的精神力感知到宅邸內部以及圍牆周圍,籠罩著一種微弱的、但持續存在的魔法結界波動,那並非攻擊性法陣,更像是用於預警、隔音和某種程度上的能量監測。“有結界,”她輕聲對雷恩說,“很精巧,覆蓋範圍很廣。”
塔隆沉默地站在他們租來的那輛普通、甚至有些破舊的雙輪馬車旁這是任務要求,他們需要一輛代步工具跟隨),如同磐石般一動不動。但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掃描儀,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街道的拐角、對麵宅邸的窗戶、以及遠處可能藏匿狙擊手的製高點,本能地評估著任何潛在的威脅。他粗糙的手掌無意識地摩挲著雙手巨劍的劍柄,那冰冷的觸感讓他感到一絲安心。
雷恩則保持著外表的沉穩,他注意到除了他們這四個“外來”傭兵,庭院內靠近主宅的位置,早已肅立著另外六名穿著統一藍色鑲銀邊製服、外罩輕鏈甲、腰佩製式長劍的護衛。他們神情冷峻,氣息沉穩,站姿標準得如同尺子量過,顯然是德·拉·維爾家族精心培養的私兵。對比之下,雷恩四人更像是臨時拚湊的雜牌軍。這清晰地表明,他們這些傭兵隻是負責外圍警戒、處理瑣碎事務和充場麵的“補充力量”,真正的核心安保,家族更信任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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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間仿佛格外漫長。街道上偶爾有其它貴族的馬車經過,車簾緊閉,對站在路邊的他們視若無睹。一種無形的壓力在寂靜中彌漫開來,那並非殺氣,而是一種源於階級和環境的疏離感。
過了約定的時間大約一刻鐘,宅邸的側門並非正門)才“吱呀”一聲打開。一位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管家服飾、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神態間帶著天然倨傲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他手中拿著一副白手套,目光如同評估貨物般掃過雷恩四人,尤其是在體格魁梧、麵帶疤痕的塔隆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審視,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你們就是工會派來的,‘晨風之誓’傭兵隊?”管家的聲音平淡,帶著上層社會仆役模仿主人時慣有的那種疏離感和程式化的禮貌。
“是的,先生。”雷恩上前一步,行了一個標準的傭兵禮,動作乾淨利落,不卑不亢。
“嗯。”管家從鼻子裡哼出一個音節,算是回應,“我是德·拉·維爾家族的管家,莫裡斯。待會兒,艾米莉亞小姐和她的幾位朋友會乘坐家族的馬車出行。你們的任務是跟隨在馬車兩側及後方,保持至少五步的警戒距離。注意驅散可能靠近的閒雜人等,處理任何意外的街頭糾紛,但未經明確指令,不得靠近馬車五步之內,不得主動與小姐及其客人交談,視線不得長時間停留在主人身上。明白了嗎?”他的語速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每一條規定都在劃分著清晰的界限。
“明白。”雷恩簡潔地回答,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這種明確的、帶有防範性質的界限劃分,他早已料到,甚至覺得理所當然。傭兵與雇主,尤其是貴族雇主之間,本就該有清晰的界線。
又等了將近十分鐘,就在艾吉奧開始有些不耐煩地用腳尖輕輕踢著地麵時,宅邸那扇沉重的、雕刻著百合花紋的橡木正門,終於由兩名仆人從內部緩緩推開。一輛如同移動藝術品般的豪華馬車,在一名穿著正式車夫服飾的老者駕馭下,平穩地駛了出來。
馬車廂體由深色的名貴木材製成,表麵打磨得光可鑒人,邊緣包裹著鋥亮的黃銅飾條。車窗上掛著厚重的、繡有金線的絲綢簾子。車廂兩側,德·拉·維爾家族的百合花徽章在朝陽下熠熠生輝。拉車的是四匹毛色純白、體型勻稱、神駿非凡的駿馬,馬具精致,鞍韉上同樣裝飾著銀色的百合花圖案。馬車前後,各有兩名家族護衛騎在高頭大馬上,他們眼神銳利,手始終不離劍柄,顯示出極高的專業素養。
緊接著,側門處再次走出一行人。
為首的是一位年紀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一身淡紫色的、用料極其考究的絲綢長裙,裙擺和袖口綴滿了繁複而精致的蕾絲花邊,頸項上戴著一條鑲嵌著紫水晶的銀色項鏈。她有著一頭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金色卷發,碧藍色的眼睛如同寶石,容貌秀麗,皮膚白皙得仿佛從未經曆過風雨。然而,她那微微揚起的下巴和眉宇間那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寵慣了的驕矜之氣,破壞了她原本應有的甜美。她應該就是此次任務的核心,德·拉·維爾伯爵的千金,艾米莉亞小姐。
而真正引起雷恩等人注意,並讓他們感受到另一種不同壓力的,是跟隨在少女身後的三位年輕男子。他們的年齡與雷恩相仿,都在二十歲上下,但衣著、氣質、乃至行走間流露出的姿態,都與雷恩他們這些在泥濘和血火中掙紮求存的人截然不同,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最左邊的一位,穿著剪裁極其合體的深藍色天鵝絨外套,領口和袖口用銀線繡著繁複的藤蔓花紋,在光線下微微反光。他腰間佩著一柄裝飾華麗得過分的細劍,劍鞘上鑲嵌著數顆小的藍寶石,劍柄纏繞著銀絲。他神態慵懶,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帶著玩味的笑意,正用一方雪白的、帶著香氛的手帕漫不經心地擦拭著修長白皙的手指,仿佛剛才碰到了什麼不潔之物。
中間的一位,身材高挑勻稱,穿著款式簡潔但用料一看就極為考究的墨綠色獵裝,腳踏一雙擦得鋥亮的皮質馬靴。他有著一頭梳理得一絲不苟的棕色短發,臉龐線條分明,眼神銳利如鷹,步伐沉穩有力,帶著一種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特有節奏感。他腰間掛著一柄看起來更注重實用性的長劍,雖然裝飾樸素,但保養得極好,透著一股寒氣。
最右邊的一位,體型略顯瘦弱,穿著一身寬鬆的深灰色學者袍,材質是上等的細亞麻。他鼻梁上架著一副精致的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不大,卻很有神。他手裡還拿著一本厚厚的、封麵是硬皮燙金的書籍,看起來像個沉迷學問的書呆子,但他偶爾抬眼掃視周圍時,目光中卻飛快地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精明和計算。
這三位年輕男子,顯然都是貴族子弟,是艾米莉亞小姐邀請一同參加沙龍的朋友。他們的出現,立刻讓宅邸門口的氣氛變得更加……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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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走出來,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等候在旁、如同背景板般的雷恩四人身上。那種目光,並非惡意,卻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好奇、審視,以及一種……居高臨下的、仿佛在欣賞幾件新奇的物品或是動物園裡罕見動物的打量。
穿深藍色天鵝絨外套的貴族青年首先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刻意拖長的慵懶和玩味:“哦?艾米莉亞,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你父親非要安排的、從傭兵工會找來的‘野性’護衛?”他的目光如同刷子一樣掃過四人,尤其在塔隆那堪比熊羆的巨大身軀、臉上猙獰的疤痕以及那柄看起來就能砸碎城牆的雙手巨劍上停留最久,帶著一絲獵奇般的興趣,“看起來……確實挺‘粗獷’的,嗯,很有……邊境風味。”他輕輕嗅了嗅空氣中並不存在的味道,嘴角的笑意加深。
被稱為艾米莉亞的德·拉·維爾小姐聞言,小巧的鼻子微微皺起,有些嫌棄地瞥了雷恩他們一眼,尤其是對他們身上那洗得發白但依舊難掩風霜的裝備感到不適:“還不是父親,總是擔心這擔心那。最近城裡能有什麼不太平?無非是些下城區的泥腿子鬨事。有漢斯隊長和他們這些忠誠的護衛在不就足夠了嗎?”她指了指那些家族護衛,“非要再多此一舉找這些……外人。感覺連空氣都變得……渾濁了。”她用手帕輕輕扇了扇風。
穿墨綠色獵裝的貴族青年則沒有附和同伴的調侃,他用更專業、更冷靜的目光審視著站在最前麵的雷恩。他注意到雷恩沉穩的站姿,重心分布均勻,隨時可以應對突發情況;注意到雷恩手掌上長期握劍留下的老繭,以及他眼神中那種經曆過生死搏殺後特有的冷靜與警惕。“下盤很穩,眼神裡有東西,是真正見過血、經曆過實戰的樣子。”他客觀地評價道,語氣平穩,“比我們家族裡那些隻會擺弄花架子、討好女人的所謂‘護衛’要強不少。”他的評價相對公允,但那股子居高臨下、以評判者自居的口吻,依舊清晰地劃清了界限。
那個學者模樣的青年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目光越過了雷恩和艾吉奧,最終落在了站在稍後位置的莉娜身上。他似乎對她懷中抱著的、用厚布包裹的長條狀物她的新法杖)和那幾本露出邊角的、明顯是魔法筆記的書籍更感興趣。他低聲自語,聲音不大,但在場耳力稍好的人都能隱約聽到:“光屬性親和?波動很純淨……一個傭兵小隊裡,居然還配有法師學徒?這倒是有點意思……看來不完全是肌肉疙瘩。”
艾吉奧被這幾道目光和評頭論足的話語看得渾身不自在,一股無名火在胸口竄動。尤其是那個天鵝絨青年那種看牲口般的眼神和艾米莉亞小姐毫不掩飾的嫌棄,讓他感覺受到了侮辱。他喉嚨裡發出了一聲低低的、不滿的咕噥,拳頭微微握緊,但立刻被雷恩用嚴厲的眼神製止了。雷恩微微搖頭,示意他忍耐。
莉娜則在那位學者青年審視的目光和低聲評價下,下意識地低下了頭,感覺臉頰有些發燙,一種混合著自卑和不服氣的情緒在她心中湧動。她抱緊了懷中的書籍,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盾牌。
塔隆依舊沉默如山,但他那如同花崗岩雕刻般的麵部線條似乎更加硬朗了,握著劍柄的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他並不喜歡這種被圍觀、被評價的感覺,這讓他想起了在角鬥場中被貴族們下注、品評的日子。那種冰冷的屈辱感,即使隔了這麼久,依舊刻骨銘心。
雷恩麵不改色,仿佛沒有聽到那些話語,沒有感受到那些目光。他隻是再次微微躬身,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傭兵禮,聲音平穩得如同無波的古井:“‘晨風之誓’小隊,奉命護衛。請小姐和各位少爺上車,我們隨時可以出發。”
他的沉穩、冷靜和不卑不亢的態度,讓那位獵裝青年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欣賞,而那位天鵝絨青年則隻是無所謂地聳聳肩,嗤笑一聲,不再理會這幾個“背景板”,轉身動作優雅地登上了那輛豪華馬車。艾米莉亞小姐也在貼身女仆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上了車,仿佛生怕自己的裙擺沾到地上的灰塵。那位學者青年合上手中的書,再次推了推眼鏡,若有所思地看了莉娜一眼,也跟著上了車。
馬車緩緩啟動,家族護衛騎著馬在前方開路和後方壓陣,形成一個緊密的護衛圈。雷恩四人則按照管家莫裡斯的指示,騎著他們租來的、與前麵純白駿馬相比顯得格外寒酸的普通馱馬,跟隨在馬車兩側及後方,保持著精確的五步距離。
任務過程本身並無波瀾。馬車沿著規劃好的、穿過上城區和部分中產商業區的路線平穩行駛。街道上的行人和其他車輛,在看到德·拉·維爾家族的徽記和這支頗有聲勢的隊伍時,都自覺地避讓。王都的治安在這種核心區域確實很好,一路上並未遇到任何意外,連小小的騷動都沒有。
然而,這次短暫的接觸,卻像一麵冰冷而清晰的鏡子,毫不留情地映照出了他們與王都頂層社會之間那道深不見底的鴻溝。那些貴族子弟看似隨意的言行舉止,背後是數代甚至數十代積累的財富、權勢、人脈和那種融入骨血的教育與教養。那是雷恩他們這些從邊境小鎮、從貧瘠之地、從生死線上摸爬滾打上來的傭兵,難以企及、甚至難以想象的起點。那種深入骨髓的優越感和距離感,比任何凶猛的魔獸或邪惡的敵人,都更讓人感到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這不是靠勇氣和刀劍就能輕易跨越的壁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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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結束後,馬車安全抵達城西“鳶尾花”藝術區一棟同樣雅致的彆墅前。管家莫裡斯麵無表情地支付了約定的十枚金幣報酬,態度依舊冷淡疏離,仿佛完成了一筆微不足道的交易。沒有感謝,沒有額外的寒暄,仿佛他們這幾個傭兵隻是租用來的工具,用完即棄。
離開那片彌漫著藝術與奢華氣息的區域,回到相對“熟悉”、充滿了汗味、酒氣和喧鬨聲的傭兵聚集區,四人才不約而同地長長舒了一口氣,感覺一直緊繃的神經和壓抑的呼吸終於順暢了一些。
“呸!什麼狗屁貴族!一群眼高於頂的廢物!”艾吉奧終於忍不住,將憋了一路的怒火發泄出來,狠狠啐了一口,“尤其是那個穿得跟隻開屏孔雀似的家夥,還有那個嬌滴滴的大小姐!真該讓他們去邊境看看,魔獸可不會管他們是什麼貴族少爺小姐!一看就是沒挨過現實毒打的貨色!”
莉娜輕輕歎了口氣,眼神有些複雜:“他們……他們的世界,和我們的世界,好像完全不一樣。那種……理所當然的優越感,讓人很不舒服,但好像又……無法反駁。”她想起了魔法工會裡那些正式法師看臨時學徒的眼神,雖然沒那麼刻薄,但同樣帶著距離。
塔隆悶聲道,聲音如同岩石摩擦:“弱肉強食。哪裡都一樣。他們的‘強’,是金幣、血脈和規則。我們的‘強’,是刀劍、骨頭和命。”在他簡單而直接的世界觀裡,力量的形式不同,但本質依舊是生存競爭,貴族的傲慢不過是他們擁有的另一種“力量”的體現。
雷恩沒有說話,他默默地將那十枚金幣收入錢袋,感受著那沉甸甸的分量。他回想著那三個貴族子弟不同的反應。那個獵裝青年,務實、敏銳,或許代表了貴族中尚武、注重實際能力的一派,未來可能是一個需要留意甚至可以利用的對象;那個學者模樣的,精明、善於觀察,對魔法有興趣,其背後可能代表著貴族中掌控知識或商業的勢力;而那個天鵝絨青年,則典型地代表了那些沉溺於享樂、依仗祖蔭、骨子裡腐朽傲慢的舊貴族習氣。
他拍了拍依舊憤憤不平的艾吉奧的肩膀,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在對艾吉奧說,也像是在對莉娜和塔隆,更是在對自己說:“記住今天的感覺。憤怒、不適、甚至是一點點的自卑……這都是正常的。王都就是這樣,階層分明,壁壘森嚴。但我們不需要羨慕,也不需要過度憤怒。”
他目光掃過他的隊員們,眼神堅定:“我們的力量,不來自於血脈,不來自於祖輩的積累,甚至不完全來自於金幣。我們的力量,來自於我們手中的刀劍能否精準地刺入敵人的心臟,來自於我們的勇氣能否在絕境中支撐我們屹立不倒,更來自於我們彼此之間毫無保留的信任與團結!貴族有貴族的遊戲規則,那是他們用幾百年時間構築的堡壘。而我們有我們的生存之道,那是我們用每一次任務、每一場戰鬥、每一滴汗水甚至鮮血開辟的道路!”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沉穩:“做好我們自己,完成每一個任務,無論大小。珍惜每一個金幣,用它來強化我們的裝備,提升我們的實力。利用一切機會學習,無論是戰鬥技巧,還是王都的規則。不斷提升實力,才是我們在這裡立足、甚至將來讓那些傲慢者不得不正視我們的根本!今天的十枚金幣,和我們在巨石城賺取的任何十枚金幣,分量一樣重!因為它們都是靠我們的能力和信譽換來的!”
初識貴族子弟的經曆,沒有帶來刀光劍影的衝突,卻像一劑強烈而苦澀的清醒劑,讓“晨風之誓”小隊的每一位成員都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他們所處的王都環境是何等的複雜、何等的等級森嚴。王都的挑戰,不僅僅來自怪物、來自灰衣人、來自未知的陰謀,更來自這種無處不在的、由權力、財富和地位構築的無形壁壘與人情冷暖。
想要在這裡立足,想要查明真相,想要實現他們內心或許還未明確言說的目標,他們需要學習的,遠不止是戰鬥技巧。前方的路,布滿荊棘,卻也充滿了迫使。
雷恩的話語如同一塊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隊員們心中漾開層層漣漪,暫時驅散了因貴族輕慢而帶來的陰霾。他們將那十枚金幣仔細收好,這不僅僅是報酬,更是他們在王都邁出的、靠自己能力贏得的第一步。
然而,王都的節奏快得容不得人多做感慨。就在他們完成德·拉·維爾家族護衛任務的第二天下午,當四人正在“尋路者旅店”那間狹小的房間裡,總結著首次接觸貴族圈子的見聞,並規劃著下一步該接取哪個e級任務來完成轉正要求時,一陣輕微卻清晰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討論。
敲門聲很有節製,不疾不徐,顯示出敲門者的教養和克製。這與旅店通常的嘈雜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