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曼抬眼一瞧，原來是謝蘭?正向這邊走來。而此時的戀兒看到謝蘭?的一瞬間，立即跑過去，捂著臉，哭訴了被打的經過，然後委屈道：“小姐，戀兒沒有做錯。”
謝蘭?見戀兒的兩腮已經紅腫，兩掌印清晰可見，便知陳一曼用了不少力氣。她心裡一緊，又疼又怨。怨的是，戀兒不知天高地厚，偏要去觸陳一曼這個黴頭；疼的是，她自小到大自己都舍不得動一根指頭，如今卻成了彆人立威的靶子。
陳一曼仍舊憤恨難平：“這個丫頭沒規沒矩，沒大沒小，都是姐姐給寵壞了，我這是在替姐姐教訓她！”
謝蘭?微微一笑，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喙：“妹妹這是何苦？跟一個丫頭置氣，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值了。戀兒是我治家不嚴，衝撞了妹妹，該罰該訓應由我來處置，怎勞妹妹親自動手？”
“姐姐這話可就偏袒了！她對我不敬還敢頂嘴，我教訓她也是應當的！”
謝蘭?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如秋水般平靜卻透著鋒芒：“妹妹初來乍到，許是不知院裡的規矩。戀兒雖為丫鬟，卻自小跟著我，公爹在世時，曾笑言她是我半個妹妹。倒不是我護短，隻是府裡的丫頭，該如何管教，總有個章法。”
謝蘭?望著陳一曼，眼底清清明明：“妹妹心裡有氣，我懂。隻是今日這事，若傳去老太太耳中，倒像是妹妹容不下一個丫頭，妹妹是明事理的人，想必也不願因這點小事，平白讓老太太添了煩心事。”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滅了陳一曼的火勢。她一想，真鬨到老太太跟前，自己未必占理，何況初來乍到便與丫頭起衝突，難免惹人笑話。可就這麼服軟，她又不甘，隻得冷哼：“姐姐倒是會說話。隻是往後，還請姐姐看好自家的人，彆再讓她衝撞了不該衝撞的人。”
“妹妹放心，”謝蘭?含笑點頭，“回頭我定好好教她規矩。”說罷，她轉向戀兒，聲音一沉：“還不退下？沒瞧見二姨太氣著了？回屋等著領罰去。”
戀兒咬唇欲辯，被謝蘭?淩厲的眼神一掃，終究將話咽回肚裡，捂著臉退下了。
謝蘭?又對著陳一曼柔聲道：“妹妹彆氣了，剛動了肝火，園子裡風涼，仔細吹著頭疼。”
話落，轉頭，對平兒說：“平兒，快送二姨太回屋歇著。”
陳一曼冷哼一聲，轉身便走，但她的心裡卻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絮，越攥越沉。
這少奶奶的心機，竟比戲文裡的鄭袖還深幾分。三言兩語、輕描淡寫的，既沒駁她的麵子，又護了自己的丫鬟，到頭來倒顯得自已是個鬨事的。
看來，以後的日子自己多加小心才是，搞不好就會成為可悲的魏女了……還好爹是自己的後盾，但光靠爹這點底氣終究不穩妥，先如念著情，這裡的人哪管這一套。來這半日不到，那個丫頭動不動就提老太太，少奶奶也拿死去的人來壓他，這麼一看，陳家人更多的是看老太太的臉色，死人的心意，不是她爹的麵子。
“不能等。”她攥緊扇把，這宅院裡的生存之道，從來都容不得半分猶豫，正如爹常說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趁爹這點熱度還在，趁先如還寵著自己，先下手為強，趁熱打鐵才是。念到此，她抬手理了理鬢邊的碎發，眼底那點殘存的憋屈，一點點沉成了冷厲的狠意。
謝蘭?回到房間，將戀兒喚到跟前。謝蘭?的目光落在了戀兒紅腫的臉頰上，那片紅紫像潑上去的墨，順著顴骨往下漫，邊眼角都帶著點紅。她的指尖在離皮膚寸許的地方停住，又猛地縮回來，像是被燙著了。
“還疼嗎？”她的聲音輕柔，微微發顫。
戀兒咬著唇搖頭，眼淚卻先一步滾下來，砸在謝蘭意手背上，燙得蘭?心尖發緊。
“小姐，我沒做錯事……”
“我知道。”謝蘭?聲音陡然沉了些，“是她混賬。”她頓了頓，重新抬起手，這次用的是帕子，沾了些微涼的茶水，輕輕往那紅腫處敷。動作輕得像對待一件稀世的瓷器，怕重了添疼，又怕輕了沒效。
她歎了口氣，眼神裡滿是擔憂，“那會兒我就說了，今日你得罪了二姨太，二姨太定會找上你！往後見了她，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開，她說什麼，你聽著就好，彆接話，彆任著性子來，聽見沒有？”戀兒點頭。
謝蘭?又道：“多虧平兒跑來告訴我，否則不知會把事情鬨得多大，把修行的老太太驚動了，那當真是我的過失了！”
她又重重的歎口氣，什麼也沒說，低頭把帕子換了麵，繼續輕輕敷著，聲音低得像在對自己說：“以後我不會讓她再碰你。”
戀兒搖頭：“沒關係小姐，這點皮肉傷不算什麼，隻要她不傷害小姐就行，若傷害小姐，戀兒定會以死相護。”
“傻丫頭，她還沒有那個能耐，我之所以退讓，就怕傷了家裡的和氣。但戀兒，你得聽我一句，你性子直，藏不住事，眼神裡有什麼，全擺在臉上——這在她跟前，是要吃虧的。這個家不同往日了，多了一個多事的人就多了好多事，你也看見了，她來這兒才短短半日，就鬨得雞飛狗跳。可知，她不是善茬，往後你謹著點，彆再讓我替你捏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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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兒點頭。
謝蘭?又道：“你在這邊衝撞了二姨太，背地裡姑爺將會說多少好話為你攔著。你也看得出，姑爺在護著你，今日護著你，日後未必。”她說些話時，神情瞬間落寞下來，語氣中藏著一絲說不清的悵然。
戀兒點頭。
謝蘭?繼續叮囑：“眼前姑爺對她也是無奈，必竟是剛來的新人，而且對姑爺有恩，姑爺是個念舊的人，所以免不了會睜一隻閉一隻眼，難免日後她會恃寵而驕。”
戀兒不平的說道：“那就看著她……”
“紅樓夢裡有一句話，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似乎這是千古難調的事。但我相信，精誠所致，金石為開。隻要我一心待她，縱然是塊石頭終會被焐化。”
戀兒憂心忡忡，被淚水洗過的眸子透著清亮：“小姐您太善良了，就怕您這一片真心，遇著的是塊捂不化的寒冰。”
謝蘭?拍了拍她的手背，眼底漾著溫和卻堅定的光：“我知道你為我操心。可人心再冷，也經不住日日暖著。我待她真心，不是為了要她回應，也不僅僅是為了姑爺，為了家和萬事興的那點事，而是為了讓自己活得踏實坦蕩。縱然後來真有點什麼，我也問心無愧。”
戀兒聽著心裡一酸，一時難過起來，縱然後來有點什麼，能有點什麼？定是被二姨太傷著了唄，她越想越氣——我不能讓二姨太得逞，這梁子既然結下了，索性就杠到底！”她心中發誓，“絕不能讓她傷害小姐！”
謝蘭?剛剛叮囑的“小心”“忍耐”此時，被一股憤恨衝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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