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從二姨太那出來,踩著雪往家走——鞋底子碾著積雪“咯吱響”,雪粒子鑽進鞋縫,凍得腳趾頭發麻,他縮著脖子緊了緊棉襖領口,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瞬間散成細霧。
剛拐過街角,就聽見“通!通!”的骰子聲混著“買定離手”的吆喝從賭坊裡鑽出來,像勾人的鉤子,撓得他手心裡發癢癢。
“反正心裡堵得慌,賭兩把解解悶……”他站在賭坊門口搓了搓凍紅的手,抬腳就邁了進去。煙味、汗味混著劣質酒氣撲麵而來,他擠到賭桌前,摸出懷中的大洋“啪”拍在桌上:“押大小!”
起初倒贏了兩塊,大洋在手裡沉甸甸的,他心裡的悶意散了點,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翹,可越賭越急,連著幾把都開他押的反方。沒半個時辰,那十幾塊大洋就見了底,連布包都空得能塞進風。
他攥著空口袋,眼睛盯著賭桌發紅,旁邊穿黑褂子的高利貸眼尖,湊過來拍他肩膀,聲音裡帶著刻意的熱絡:“兄弟,手氣差沒事,我借你!五十塊大洋,夠你翻本,回頭還的時候多給五塊就行,夠意思吧?”
狗子腦子一熱,想著“再賭一把肯定贏”,張口就應了。可這一把,還是輸了——骰子開出來的瞬間,他隻覺得血往頭上湧,抬手就把賭桌掀了:“不可能!你們出老千!”
賭坊裡頓時亂了,有人趁機摸走地上的錢,有人立即圍過來看熱鬨,高利貸的人立即露出凶相,揪著他的衣領:“輸了就耍橫?錢得還,要麼現在拿,要麼卸你條胳膊抵!”狗子這才醒過神,慌了,掙紮著推開人,往賭坊外跑,身後的人喊著“彆讓他跑了!”慌不擇路間,他撞翻了門口的酒壇子,酒灑了一地,追他的人腳下一滑,罵著撲上來。狗子急了,抄起旁邊的木棍就往人身上掄,“嘭”的一聲,那人額頭立即見了血,直挺挺倒在地上不動了。
狗子攥著沾了血的木棍,連滾帶爬跑出兩條街,雪地裡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腳印。他躲在巷口的垃圾桶後,胸口還在劇烈起伏,腦子裡反複閃著那人倒地的畫麵——萬一死了怎麼辦?
他下意識的看向手裡的木棍,血漬在雪光下刺得他眼暈,冷汗瞬間冒了出來。他猛地撒手,木棍“啪”地砸在雪地上,濺起一小片碎雪。
沒等他喘勻氣,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高利貸那夥人熟悉的吆喝:“彆跑!抓著他!”
狗子魂都飛了,拔腿就往更深的巷子裡鑽。可這巷子是死胡同,儘頭隻有一道緊鎖的柴門,門板上積著厚厚的雪,凍得硬邦邦的。他轉身想退,刀疤臉已經帶著兩個小弟堵在了巷口,手裡的鋼管在雪地裡拖出“刺啦刺啦”的刺耳聲響,雪沫子被劃得飛濺。
“跑啊?怎麼不跑了?”刀疤臉一步步逼近,眼神像刀子似的刮過他,“傷了我的人,還欠著五十塊大洋,你今天要麼把命留下,要麼……”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狗子身上還算體麵的棉襖,突然笑了,“我聽說你爹又開了三家綢緞鋪,生意紅火得很?明晚三更,你去把鋪子後門打開,我們拿點貨抵賬,這事就算了。”
“那是我家的鋪子!我不能乾!”狗子往後縮了縮,後背抵上冰冷的柴門,聲音都在發顫。
“不能?”刀疤臉上前一步,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皮鞋跟碾著凍僵的骨頭,疼得狗子直咧嘴,“要麼開門,我們拿到貨就走,不牽連你;要麼我現在就把你送官,你傷人、欠債,蹲大牢都算輕的!”
狗子猛地抬頭,眼裡閃過一絲慌,隨即又梗著脖子喊:“我哥是商會會長!陳先如!日本人都得給幾分麵子!你們敢動我?不怕我哥找你們算賬?”
這話剛落,刀疤臉突然笑了,笑聲裡滿是嘲諷,震得狗子耳朵疼:“陳會長?”他蹲下身,伸手揪住狗子的衣領,嘴裡的煙臭味噴在狗子臉上,“他天天忙著怎麼討日本人歡心,哪有空管你這個惹禍的兄弟?再說了,日本人護的是能給他們捐錢的陳會長,不是你這個隻會欠債、傷人的廢物!你要是真有靠山,現在也不會像條狗似的躲在死胡同裡了!”
狗子的臉瞬間白了,剛才硬撐的底氣像被戳破的氣球,一下子泄了大半,腳背上的疼也愈發鑽心。狗子盯著地上的雪,牙齒咬得嘴唇發疼——陳家的店鋪哪隻關他的事?大哥陳先如的為了這些鋪子,為了陳家能在日本人手下討生活,不惜去當那個日本人扶持的商會會長,現在要他親手開後門讓讓賊去搶,這不光是毀爹一輩子的家底,更是砸大哥在商會的臉麵。
可眼前的威脅,是蹲大牢的後果,陳先如能不能救他都未可說。他想起癩子的死,陳先如搖頭不救的情景,心裡最後的一點僥幸也沒了。他攥緊拳頭,指節泛白,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我隻開門,彆的我不管。”
刀疤臉滿意地鬆開腳,拍了拍他的臉:“早這樣多好。明晚三更,要是敢耍花樣,你知道後果。”說完,帶著人轉身走了,隻留下狗子癱在雪地裡,渾身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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