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日的暮色降臨之際,陳家迎來了一位貴客。這位貴客正是從揚州千裡迢迢趕來探望女兒的陳萬富。
“爹,小翠呢?怎麼沒把小翠帶來?”陳一曼坐在陳萬富一側的紅木椅上,臉上不見絲毫喜悅,反而滿是疑惑與慍怒。
“我的寶貝閨女,爹大老遠來了,你不歡迎怎麼還沉著臉?快來讓爹瞧瞧我的大外孫子。”陳萬富帶著寵溺的微笑,露出一口茶牙。
“爹,我在問小翠呢?”陳萬富的顧左右而言他,讓陳一曼預感到不妙。
見陳一曼一再追問,陳萬富一邊放下茶杯,一邊漫不經心地答道:“死了!”
“死了!”陳一曼仿佛被釘在紅木椅上,瞬間僵住,方才還帶著慍怒的鳳眼猛地睜大,嘴唇翕動著,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還不是你哥嘛,早就居心不良。自從你走後,爹又忙於生意,你那個混賬哥哥就把人家給糟蹋了。那小翠性子剛烈,第二日早上就跑出去投河了。”
陳一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罵道:“都是爹給寵出來的!大哥不務正業,天天吃喝嫖賭,不乾一點好事,那窯子裡的還不夠他消遣,竟禍害起家裡的了,真是個混蛋!”
“好了,我的小祖宗,死了個丫頭片子,值得你這麼動氣?”陳萬富抓起茶杯,在桌上“咚”地磕了一下,算是壓了火氣,話鋒一轉:“這不是給你帶了秋桐來麼。”
陳一曼一把收住淚水,一雙鳳眼如刀般射向秋桐。
秋桐垂著眼立在陳萬富身旁,一身素白短襖裹著身子,布料貼得緊實,將她腰肢纖細、肩背柔緩的玲瓏曲線勾勒得格外分明。她雙手交握在身前,連指尖都透著幾分拘謹,隻敢用低眉順眼的姿態掩住眼底的不安。
陳一曼眼底的火氣一下就冒了上來:“看你穿得這個樣子,把身子裹得這麼緊,是想給誰看?你當我這兒是我大哥那兒,能容你這麼不知廉恥?趕緊換身規矩衣裳,彆在我麵前現眼!”說著,衝著屋內垂首聽令的平兒喊道,“把她帶下去,換一套寬鬆的給她換上!”
平兒應聲上前,引著秋桐退了出去。
陳萬富笑道:“你這個丫頭啊,都是爹寵壞了你,秋桐畢竟是一起長大的,怎麼都比這裡的丫鬟要靠得住。”
“爹還好意思說,”她掃了眼一旁垂立的小紅,語氣嫌惡,“先前給我帶來個傻子,如今又弄來這路貨色!我寧可留著先前那個傻子,也不要她!你看她那眼神,東飄西蕩的,一肚子鬼主意,我可招架不住。
“鬼主意多未必是一件壞事,到時候幫你拿個主意不是很好嗎。”陳萬富收住笑,語氣鄭重。
“她能幫我拿什麼主意?她是什麼人品,爹難道不曉得?天天和大哥眉來眼去的,她到這了,我和先如能消停得了嗎。”
陳萬富哈哈大笑,圓滾滾的身子向後一靠,紅木椅‘吱呀’一聲響,像快撐不住他的重量。
他指尖撚著那串西藏老靈骨佛珠,慢悠悠轉著,眼底藏著篤定:‘我閨女要是真愚笨,爹怎會敢讓你下嫁來當小?’”
“爹當女兒有三頭六臂?’她語氣冷冷的,摻著幾分質問與自嘲,“我不是神,再聰明也有左右難顧的時候,彆到時候前院未平,後院又失火,那真是太好笑了。我現在勝局已定,用不到額外幫手,有些事沒您想得複雜,我應付得來。”
陳一曼態度堅決,拒收秋桐,她不會冒險用任何一個女人做取勝的籌碼——尤其像秋桐這樣長著狐猸眼,一肚子鬼主意的丫頭,到頭來打走了瘟神,又迎來了一個禍害,得不償失。
“好,那你就跟爹說說,何事不如爹想得複雜?”陳萬富對陳一曼向來生不起氣——她的笑、她的嗔、連她的怒與任性,在他眼裡都成了嬌憨的調皮,隻覺可愛。他倒真想聽聽她的戰績,這次來揚州,一半是念她,另一半便是想看看她過得怎樣,若有需要,也好幫她一把。
陳萬富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陳先如扶著老太太,慢慢從門裡走了進來。
老太太換下了長年不離身的海青,穿一件絳雲色長衫,發髻梳得烏黑亮澤,手撚念珠的指節微微泛白,臉上堆著笑,卻沒到眼底;身後跟著的念姝,依舊是一身素衣,垂著眼簾,存在感淡得像縷煙。
老太太和陳萬富相繼見禮,雙雙落座。陳先如、陳一曼分坐在正對窗戶的椅子上,念姝則立在老太太身側,手悄悄垂在身側,隨時等著伺候。
陳萬富落座時,仔細打量了老太太一番:滿頭黑發,腰挺背直,皮膚光滑得不見老態,不由心生羨慕,話裡也添了幾分取悅:“聽先如說,您禮佛二十餘年,晨參暮禮、虔誠持戒,是位活菩薩。今日一見果真如此,這修行功底,真是同齡人裡少見!先如說您與我年紀相仿,可瞧著,我這副模樣可比您老多了。”
老太太眼角的細紋淺淺綻開,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這在同齡人裡實屬難得,卻隻淡淡應道:“我這老婆子,天天吃齋念佛,不管俗事,哪來的愁緒?您就不同了,生意做得天南地北,事事要親力親為,費心勞神,顯老也正常。不過您瞧著滿麵紅光、印堂飽滿,本就是有福氣的人。”
“哈哈哈……承老菩薩吉言!”陳萬富一笑,又露出一口難看的茶牙。他正待往下說,旺樂就領著個矮墩墩的小胖子走了進來。
“柱子,來得正好,快給各位見禮。”陳萬富對著小胖子吩咐道。這柱子是他的貼身隨從,兩道眉毛連在一處,臉盤、鼻子都大,偏生嘴巴是小小的一撮,瞧著倒有幾分憨態。
柱子放下手裡的兩個大箱子,上前一一見了禮。“把箱子打開。”陳萬富話音剛落,柱子就快步上前開箱。
這邊陳萬富轉向老太太,語氣誠懇:“臨行前我琢磨了許久,該送親家母什麼好。您修行一生,定愛法器——恰好我手裡有串蓮花菩提念珠,是十多年前藏地的一位老法師結緣送我的,今日借花獻佛,祝您福壽雙全、事事圓滿。”
老太太的笑柔和了些,卻仍透著客氣:“您太見外了,既是一家人,何須這般破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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