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雪泥鴻爪_魏砥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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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雪泥鴻爪(1 / 1)

鄴城的冬天以一種近乎殘忍的耐心凍結著一切。屋簷下的冰棱如倒懸的利劍,護城河凝固成灰白色的石帶,連風都仿佛被凍僵了,刮在臉上帶著細微的冰晶刺痛。這座剛剛易主的北方雄城,在嚴寒中陷入一種表麵的靜止,但冰層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湧動。

陳暮裹緊了厚重的裘袍,踩著咯吱作響的積雪,穿行在行轅與各曹署之間。他的皮靴上沾滿雪泥,留下深深淺淺的足跡,旋即又被新的落雪覆蓋。河北的政務如同這嚴寒的天氣,看似停滯,實則千頭萬緒。安撫流民、清點戶籍、催征糧草、整編降軍、監控地方豪強……每一項都關乎統治根基,卻又進展緩慢,阻力重重。

這日,他正在核查一批從冀州各郡縣送來的錢糧賬簿,試圖從枯燥的數字中找出可能存在的貪墨或抵抗的蛛絲馬跡。忽然,親衛引著一人匆匆入內。來人滿身風霜,眉毛胡須都結著白霜,正是派駐在幽州邊境的斥候隊率。

“祭酒!”隊率聲音嘶啞,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與急切,“密報!袁熙遣使秘密抵達右北平,與烏桓單於蹋頓會麵!蹋頓已答應開春後,聯合出兵,助袁熙複奪幽州!”

陳暮心中猛地一沉。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他立刻放下賬簿,詳細詢問了使者人數、會麵地點、烏桓各部動向等細節。情況比預想的更糟,蹋頓不僅自己蠢蠢欲動,還在聯絡遼西、上穀等地的烏桓部落,意圖集結一支規模可觀的騎兵。

“此事非同小可,你即刻隨我去見司空!”陳暮不敢怠慢,拿起記錄好的情報,帶著斥候隊率直奔曹操行轅。

行轅深處的暖閣,炭火盆燒得正旺,與窗外的冰天雪地恍如兩個世界。曹操披著一件紫貂大氅,正與郭嘉、程昱圍爐議事。聽聞陳暮稟報,閣內溫暖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曹操盯著那份情報,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有手指在貂絨上無意識地撚動,顯示出內心的波瀾。“蹋頓……終究是養不熟的狼崽子。”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殺意,“開春……他們倒是會挑時候。”

郭嘉裹緊了身上的裘毯,咳嗽了幾聲,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的紅暈:“司空,烏桓騎兵來去如風,善於野戰。若待其與袁熙合流,依托幽燕險峻地勢,恐成心腹大患。不如……先發製人!”

程昱眉頭緊鎖:“奉孝之言有理。然寒冬用兵,乃兵家大忌。我軍多為步卒,不耐北地酷寒,糧草轉運更是艱難。冒然遠征,勝負難料。”

“仲德所慮亦是實情。”曹操沉吟道,“然坐等其勢大,更為不智。”他目光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陳暮,“明遠,你久在河北,熟知情勢,有何見解?”

陳暮知道這是考校,也是信任。他深吸一口氣,整理思緒,緩緩道:“司空,二位大人。學生以為,烏桓之患,在於其飄忽不定,難以捕捉主力。與其勞師遠征,深入不毛,不如……引蛇出洞,圍而殲之。”

“哦?如何引蛇出洞?”曹操身體微微前傾。

“烏桓貪利,尤重鹽鐵。”陳暮走到懸掛的巨幅地圖前,手指點向幽州與烏桓交界處,“我軍可佯裝主力南調,示敵以弱。同時,秘密派遣一支精騎,偽裝成大股商隊,攜帶大量鹽鐵、布帛,沿邊境線緩慢行進,途經白狼山、柳城一帶。此地地勢相對開闊,利於我軍埋伏。蹋頓聞訊,必起貪念,率主力前來劫掠。我軍則預伏精兵於險要之處,待其進入伏擊圈,斷其歸路,聚而殲之!”

他頓了頓,補充道:“此計關鍵在於‘佯動’需真,能讓蹋頓相信我軍主力確實不在北線;‘商隊’需像,護衛力量不能太強,也不能太弱;伏兵需隱,需能忍耐酷寒,靜待戰機。若籌劃得當,或可一舉重創烏桓主力,使其數年內無力南顧!”

暖閣內一片寂靜,隻有炭火劈啪作響。郭嘉眼中閃過一絲激賞,程昱撫須沉吟,曹操則目光灼灼地盯著地圖上陳暮所指的位置,仿佛在推演著整個計劃的細節。

“風險不小,”良久,曹操緩緩開口,“然……若成,可定北疆!奉孝,你以為如何?”

郭嘉勉力直起身子:“明遠此計,險中求勝,正合兵法奇正相佐之道。嘉以為,可行!然統兵之將,需智勇兼備,沉穩果決。”

曹操點頭,目光掃過程昱,最終落在陳暮身上:“明遠,此計既由你提出,細節籌劃,便由你與文則於禁字)、文遠張遼字)共同擬定。務必周密,萬無一失!”

“暮,領命!”陳暮肅然躬身,心中既感責任重大,也有一股參與塑造曆史的激蕩。

就在陳暮全力投入“引蛇出洞”計劃的細節籌劃時,另一條隱秘的線索,悄然浮出水麵。

負責監控沮鵠一夥的暗哨回報,沮鵠等人近日活動頻繁,似乎在暗中搜集軍械,並與城內某些商號有不同尋常的往來。進一步調查發現,這些商號背後,隱約指向一個令人意外的名字——甄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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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宓,已故袁熙之妻,中山無極人,以美貌與才德聞名河北。袁熙敗逃後,她並未隨行,而是留在了鄴城家中。曹操入城後,因其家世與名聲,並未為難,隻是令其深居簡出。

沮鵠等人與甄家有所牽連?是巧合,還是彆有內情?陳暮立刻警覺起來。他深知,在政治鬥爭中,從無巧合可言。他下令加大對沮鵠和甄家相關人員的監控力度,同時調閱所有與甄家有關的文書檔案。

翻閱故紙堆是枯燥的,卻往往能發現被忽略的細節。在一卷關於袁紹時期賞賜功勳的舊檔中,陳暮發現了一條不起眼的記錄:建安四年,袁紹曾將一批來自西域的珍寶賞賜給幾位核心謀士,其中就有沮授,而賞賜名錄中,赫然有一對“明月璫”,後被沮授轉贈其女。而幾乎在同一時期,亦有記錄顯示,袁熙曾向甄家下聘,聘禮中亦有一對形製相似的“明月璫”。

同樣的珍寶,在不同時間,出現在沮家和甄家?這僅僅是審美趣味的相似,還是暗示著沮授與甄家,在袁紹時代就存在著超越尋常的密切關係?沮鵠如今的活動,是否與留守鄴城的甄宓有關?他們是在為逃亡的袁熙傳遞消息,還是在籌劃彆的什麼?

線索如同雪地上的足跡,紛亂而模糊,卻指向一個可能隱藏在深閨帷幕後的秘密網絡。陳暮感到,一張比應對烏桓更加隱秘、更加錯綜複雜的網,正在冰封的鄴城之下悄然編織。

為了弄清真相,陳暮決定冒險一試。在一個風雪稍歇的夜晚,他僅帶兩名貼身護衛,悄然來到了甄府門外。

甄府門庭冷落,朱漆大門上的銅環覆著薄雪。通報之後,良久,側門才悄然開啟,一名老仆引著陳暮入內。府內庭院深深,積雪無人打掃,更顯淒清。唯有中堂一點燈火,在寒風中搖曳。

甄宓並未避而不見。她端坐於堂中,身著素色深衣,未施粉黛,容顏在燈下依舊清麗絕倫,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哀愁與警惕。她麵前擺著一架古琴,琴弦寂然。

“陳參軍深夜到訪,不知有何見教?”甄宓的聲音平靜,如同凍結的湖麵。

陳暮拱手一禮,開門見山:“冒昧打擾夫人。暮近日查案,發現一些線索,涉及已故沮授先生與貴府有些許關聯,心中存疑,特來請教。”

他提及了“明月璫”之事,目光緊緊鎖定甄宓的表情。

甄宓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波動,但很快恢複平靜:“先父在時,與沮公確是舊識,互有往來。些許玩物贈予,何足掛齒?陳參軍莫非以為,妾身一介女流,留在這鄴城,還能翻起什麼風浪不成?”語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與哀傷。

陳暮不動聲色:“夫人言重了。暮隻是職責所在,需厘清一切疑點,確保鄴城安穩,以免司空基業被宵小所趁。”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如今北地未靖,袁……舊人活動頻繁,夫人深居簡出,還望謹慎,莫要被無關之人牽連。”

甄宓垂下眼簾,長久的沉默後,才輕聲道:“多謝參軍提醒。妾身如今隻願撫琴讀書,了此殘生,外界紛擾,早已與妾身無關。”

離開甄府,風雪再起。陳暮回頭望去,那點燈火已隱沒在雪幕之後。甄宓的話滴水不漏,但他敏銳地感覺到,那平靜之下隱藏著更深的情緒。那對“明月璫”,絕不僅僅是舊識往來那麼簡單。沮鵠的活動,與甄府之間,一定存在某種他尚未發現的聯係。這個謎題,如同雪泥上的鴻爪,清晰了一瞬,又被新的風雪掩蓋,等待著他去揭開。

回到值房,已是深夜。陳暮毫無睡意。案頭一邊是即將完成的“引蛇出洞”作戰計劃細則,關乎北疆未來的和平;另一邊則是關於沮鵠、甄宓那錯綜複雜、迷霧重重的線索,關乎鄴城內部的穩定。

他感到自己仿佛站在一個十字路口,一邊是金戈鐵馬的宏大敘事,一邊是幽微難測的人心鬼蜮。兩者同樣重要,同樣緊迫。

他推開窗,讓凜冽的寒風灌入,吹散一室的沉悶。雪花撲麵而來,冰冷刺骨。他伸出手,接住幾片雪花,看著它們在掌心迅速消融,不留痕跡。

亂世立心,其路漫漫。他這塊“砥石”,既要能承受戰場殺伐的猛烈衝擊,也要能磨礪出洞察幽微、於無聲處聽驚雷的敏銳。烏桓的威脅如同明處的冰山,而鄴城內部的暗流,則是冰層下的裂痕,同樣致命。

他關上車,回到案前,重新提起了筆。無論是宏大的計劃,還是隱秘的調查,都需要他冷靜、縝密地去完成。雪泥鴻爪,終會留下痕跡。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出這些痕跡,連接成線,看清這冰封棋局之下的真實脈絡。

長夜未儘,燭火猶明。北地的風霜,正將他打磨得更加堅韌,也更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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