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覆滅的餘波尚未完全平息,廣信城左將軍府內,一場關乎交州未來走向的會議正在進行。陳暮深知,雷霆手段可震懾一時,但長治久安,需賴法度與製度。他召集龐統、王粲、崔琰、趙雲、黃忠,以及被特意請來的,在交州士林中素有清望,且對士徽暴政不滿的老名士袁徽曆史上確有其人,避亂交州)等人。
“林氏之誅,乃其自取。然,此僅解一時之患。”陳暮開門見山,聲音沉穩,“欲使交州長治久安,百姓安居,軍資不乏,北圖有基,非立定章程不可。今日請諸公前來,便是要議定我交州之根本法度。”
龐統率先開口,他早已與陳暮多次商議,此刻條理清晰:“統以為,首要在於‘定田畝,清戶籍’。需遣乾吏,分赴各郡縣,重新丈量土地,登記人口,無論漢夷,皆需造冊。此舉既可摸清家底,便於征收賦稅,亦可限製豪強兼並,安撫無地流民。”
王粲補充道:“賦稅之法,宜仿古之‘十一稅’,然交州初定,可暫降為‘十五稅一’,並明確征收品類,以穀物、布帛為主,儘量減少錢幣,以免盤剝百姓。商稅亦需訂立,鹽鐵官營之利,需用之於公。”
崔琰則強調律法:“需明刑典,約法三章亦可,但要清晰明了。尤其需明確,凡劫掠官糧、軍資,私通外敵,聚眾作亂者,無論漢夷,皆依軍法從事,絕不姑息!同時,亦需保障歸附者權益,其田產、人身安全,受我軍庇護。”
袁徽撚須沉吟片刻,道:“將軍欲立法度,老朽深以為然。然交州之地,漢夷雜處,俚、僚、烏滸諸族,習性迥異,不可全以漢法繩之。老朽以為,可效仿古之‘羈縻’之策,於各部族中,擇其賢能或有威望者,授以官職,令其自治內部尋常事務,但需遵我號令,納貢賦,出兵役。如此,方可漸收其心。”
趙雲從軍事角度提出:“軍製需定。我軍現有兵馬,來源不一,需重新整編,明確編製、號令、賞罰。尤其需建立常備之兵與屯田之兵。常備兵精於操練,專司征戰;屯田兵亦兵亦農,戰時為兵,閒時墾殖,既可減輕糧草壓力,亦可穩固地方。”
黃忠點頭讚同:“老兵可逐步轉為屯田兵或督工,以其經驗帶領新卒。另,需設立武庫,統一兵甲製式,修繕打造,不可再如以往依賴繳獲。”
陳暮綜合眾人意見,最終決斷:
“便依諸公之見。由士元總領,仲宣、季珪、袁公協助,草擬《交州敕令》,內容需涵蓋田畝、戶籍、賦稅、刑律、軍製、羈縻諸族等諸項。務求簡明扼要,便於執行。敕令成文後,即刻頒行各郡,敢有陽奉陰違、阻撓施行者,林氏便是前車之鑒!”
他目光掃過眾人,語氣凝重:“此《敕令》,便是我等於交州立足之基石,亦是未來北進之藍圖。望諸公戮力同心,共成此事!”
敕令的擬定非一日之功,但一些迫在眉睫的事務已開始推行。其中最關鍵的,便是趙雲與黃忠提及的“屯田之策”。
廣信城西,漓水畔一片相對平坦的河穀地帶,被劃為了第一個軍屯區。數千名士兵多為降卒和新募兵丁,夾雜部分老兵作為骨乾)在軍官的帶領下,劃分地塊,清理石塊,挖掘溝渠,引水灌溉。他們放下刀槍,拿起鋤頭,身份從戰士暫時轉變為農夫。
一名原林氏部曲出身的降卒,看著分到自己名下的那塊土地,有些茫然地揮舞著鋤頭,動作笨拙。一名手臂帶傷的老兵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粗聲道:“小子,彆扭捏!這地刨好了,種出糧食,有你一份!比跟著林晟那老賊欺壓鄉裡,最後掉腦袋強多了!”
那降卒愣了一下,看著老兵誠懇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圍同樣在努力墾荒的同伴,沉默地點點頭,手上的動作漸漸變得有力。
黃忠親自巡視屯田區,看著初具規模的田壟和引水渠,對身旁的趙雲感慨:“子龍,看來此法可行。假以時日,若能開墾出數萬畝軍屯田,我軍糧草壓力將大為緩解。”
趙雲點頭,目光卻望向更遠處起伏的山巒:“漢升將軍,屯田固本重要,然操練亦不可廢。我意,常備軍與屯田軍需定期輪換,確保戰力不墮。且交州多山,需多練山地奔襲、林間格鬥之術。”
“正當如此!”黃忠撫掌,“水軍那邊,接收了林氏船隊,進展如何?”
“船隻正在檢修,水卒操練亦在加緊。隻是……”趙雲微微蹙眉,“熟悉大江大河之水戰將領易得,精通這嶺南水網與近海航行之將才,卻難尋。”
人才,始終是製約發展的瓶頸。
就在陳暮集團埋頭經營交州之時,來自北方的陰影並未遠離。
根據陳勇小隊持續傳回的情報,以及龐統安插在各地的細作反饋,荊南的局勢逐漸清晰。
曹操任命曹洪都督荊北諸軍事,駐守襄陽,重點防禦江東,同時不斷派遣小股部隊南下,與駐守零陵、桂陽的呂蒙部發生多次小規模衝突。雙方在荊南形成了僵持,誰也不敢輕易挑起大戰,但摩擦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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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東方麵,周瑜坐鎮江陵,總督南郡、長沙部分)軍事,全力消化新得之地,安撫荊州士民,並依托水軍優勢,牢牢控製著長江水道。呂蒙則在零陵、桂陽采取穩紮穩打的策略,修築堡壘,拉攏地方豪強,清剿不願歸附的殘餘勢力,顯然打算將荊南作為屏障和未來進攻交州的跳板。
更值得關注的是,無論是曹魏還是江東,向交州派遣細作的力度都在加大。他們不僅試圖拉攏交州本土的豪強如鬱林張氏雖表麵臣服,但暗地裡仍與雙方都有接觸),更千方百計地收集交州軍政情報,甚至散播謠言,稱陳暮“欲儘驅交州土著,以北人填之”,或“與山越勾結,欲屠戮漢民”等,意圖製造恐慌與對立。
“主公,曹、孫亡我之心不死啊。”龐統將最新彙總的情報呈給陳暮,“尤其是江東,呂蒙在零陵的動作,分明是針對我交州而來。”
陳暮看著地圖上零陵與蒼梧接壤的區域,目光深邃:“意料之中。我們占了交州,便如一把刀子抵在了江東的側腹,孫權如何能安寢?他必欲除之而後快。”他頓了頓,問道:“劉備方麵,可有動靜?”
“據徐元最新密信,劉備已集結重兵於葭萌關,漢中張魯連連告急,求援於曹操。看來,劉備北圖漢中,就在眼前了。”龐統回答道。
陳暮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劉備一動,曹操主力必被牽製於西線,此乃我軍鞏固交州、甚至……向荊南試探的良機!”
他看向龐統:“加強對呂蒙部的監視,尤其是其與交州接壤的關隘、水道。同時,讓我們在荊南的人,設法接觸那些仍心向舊主的勢力。或許,我們該讓孫權知道,他的後院,也並非鐵板一塊。”
府邸後院,草木蔥蘢,南國的氣息日益濃鬱。小陳砥已能滿地奔跑,口齒也清晰了許多。這一日,陳暮難得有片刻閒暇,在院中看著兒子追逐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
崔婉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縫製著一件小衣,看著父子倆,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
“爹爹,蝴蝶!飛飛!”小陳砥指著落在花叢中的蝴蝶,興奮地叫著。
陳暮笑著走過去,並未幫兒子去捉,而是指著一隻正在花間忙碌采蜜的蜜蜂,耐心道:“砥兒,看,那是蜜蜂,它在采花釀蜜,很辛苦,但我們吃的蜜糖就是它釀的。那蝴蝶雖好看,卻隻是玩耍。做人啊,有時要學蜜蜂,踏實做事,方能有所成。”
小陳砥似懂非懂,眨著烏亮的大眼睛,看看蜜蜂,又看看蝴蝶,最後目光落在父親臉上,用力點了點頭:“砥兒,學蜜蜂!”
陳暮欣慰地摸了摸兒子的頭。這時,龐統拿著一卷新起草的《交州敕令》綱要前來請示,見到院中情景,放輕了腳步。
陳暮示意他近前,接過綱要翻閱,邊看邊問:“士元,你覺得,我等在此立法度,興屯田,整軍備,可能在這南疆,真正開創一番局麵?”
龐統看著不遠處正努力模仿蜜蜂飛行姿態、咿呀學語的小陳砥,又看向目光沉靜中帶著期盼的陳暮,醜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帶著期許的笑容:“主公,立法度以定規矩,行仁政以收民心,礪甲兵以禦外侮。雛鳳清於老鳳聲,假以時日,交州必成基業,北進可期!”
陳暮聞言,抬頭望向北方,那裡是故土,是強敵,也是未來的方向。他手中的《交州敕令》綱要,仿佛重若千鈞。
立法度,窺北疆。腳下的路,雖遠且艱,但每一步,都走得無比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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