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信城的冬日難得放晴,陽光灑在左將軍府的屋簷上,卻驅不散彌漫在核心層心中的凝重。北境零星的烽火、內部若隱若現的流言,都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
這一日,陳暮正與龐統、趙雲、桓階等人商議調整邊境屯田點布局,以及如何應對呂蒙愈發刁鑽的襲擾戰術。黃忠則親自前往漓水前線坐鎮,以穩定軍心。
“報——”一名親衛疾步入內,臉上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神色,“啟稟主公,府外有自稱朝廷天使之人,持節而至,要求主公出迎!”
“朝廷天使?”陳暮眉峰驟然鎖緊,與龐統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自董卓亂政,天子遷許,這“朝廷旨意”大多代表著曹操的意誌。此刻曹操派使者前來,意圖叵測。
龐統醜臉上一對細眼眯起,寒光閃爍:“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曹操此時遣使,絕非為了褒獎主公鎮守南疆。”
趙雲沉聲道:“主公,需謹慎應對,以防有詐。”
桓階亦皺眉道:“將軍,此乃曹操驅虎吞狼之計,意在加劇將軍與江東之矛盾。”
陳暮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麵容恢複沉靜:“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且去看看這位‘天使’,帶來的是橄欖枝,還是淬毒的匕首。”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率領眾人迎出府門。
府門外,一名身著使者冠服,麵容清臒,眼神中帶著幾分倨傲與審視的文官,在一隊精銳虎豹騎的護衛下,昂然而立。他手中高舉著象征天子權威的節杖,目光掃過陳暮等人,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意味。
“可是安南將軍陳暮?”使者聲音不大,卻刻意帶著官腔。
“正是陳某。不知天使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陳暮拱手,禮節周全,卻不卑不亢。
使者微微頷首,算是回禮,朗聲道:“陛下有詔,安南將軍陳暮接旨!”
陳暮目光微閃,略一沉吟,還是依禮率眾躬身:“臣,陳暮,恭聆聖諭。”他並未跪拜,此舉引得那使者眉頭微蹙,卻也未立刻發作。
使者展開一卷明黃絹帛,抑揚頓挫地念道:“製詔:朕聞安南將軍陳暮,忠勇體國,戡亂南疆,撫定交州,功在社稷。朕心甚慰。特加封陳暮為鎮南將軍,領交州牧,假節,都督交州諸軍事!望卿恪儘職守,屏藩王室,欽此!”
詔書內容簡潔,但分量極重!鎮南將軍,位比四鎮,高於他自領的安南將軍;交州牧,乃是名正言順的州郡長官;假節,更是賦予了他在交州境內先斬後奏的極大權力!曹操此舉,可謂下了血本,將一個完整的、法理上高度自治的交州,送到了陳暮麵前。
場麵一時間寂靜無聲。龐統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嘲諷,趙雲麵露凝重,桓階則若有所思。周圍聽到詔書的官員、士卒,則有不少人露出欣喜之色,畢竟,這意味著他們的主公得到了“朝廷”的正式承認,地位更加穩固。
那使者念完詔書,仔細觀察著陳暮的表情,見他並無狂喜,反而眼神深邃,心中不由一凜,將節杖往前一遞:“陳將軍,不,現在該稱鎮南將軍、陳使君了,請接旨謝恩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陳暮身上。接,意味著至少在名義上接受了曹操朝廷)的冊封,必然激怒正與之交戰的江東,坐實了“勾結曹賊”的罪名,周瑜、呂蒙的反撲將會更加瘋狂。不接,便是公然抗旨,與曹操徹底撕破臉,雖能暫時緩和與江東的緊張,卻也可能失去大義名分,並招致曹操未來的敵視。
這是一道燙手的山芋,更是一杯誘人的毒酒。
陳暮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隻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他緩緩伸出手,並未立刻去接那節杖,而是沉聲問道:“敢問天使高姓大名?曹丞相近日可還安好?”
使者愣了一下,沒想到陳暮會先問這個,下意識答道:“本官姓辛,名毗,字佐治。承蒙陳使君掛念,丞相一切安好,正於許都勤勉王事。”他特意強調了“丞相”二字。
辛毗!陳暮心中一動,此人是曹魏重臣,以剛亮公直著稱,派他來,曹操確實顯示了一定的“誠意”。
陳暮點了點頭,忽然問道:“辛天使一路南來,可曾聽聞江東兵馬,正與我軍於邊境鏖戰?”
辛毗眉頭皺得更緊,感覺陳暮話中有話,謹慎答道:“略有耳聞。江東孫氏,不服王化,屢興刀兵,此正需陳使君這等忠臣良將鎮守一方,以靖邊患。”
“哦?”陳暮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依天使之見,我接了這詔書,是應該立刻揮師北上,與曹丞相東西夾擊,共討‘不服王化’的江東呢?還是應該謹守交州,坐看丞相與孫權龍爭虎鬥?”
辛毗臉色微變,陳暮這話可謂犀利,直接將了曹操一軍。他若回答前者,等於逼陳暮立刻與江東全麵開戰;若回答後者,則顯得曹操這封官許願的詔書毫無意義。他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道:“如何用兵,乃是將帥之責,朝廷不便乾涉。陛下與丞相,信重使君之才,故委以重任,望使君善加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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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善加權衡’!”陳暮忽然朗聲一笑,笑聲中卻無多少暖意,“辛天使,請回稟陛下與曹丞相,陳暮乃漢臣,守土安民是本分。這交州牧的擔子,我接了!然,交州初定,內憂外患,北有江東虎視,內有豪強未附,此時貿然受此高位,恐德不配位,反招禍患。故,鎮南將軍、假節之號,恕暮暫不敢受!待我掃平邊患,安定州郡,再向朝廷請功不遲!”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陳暮選擇了最出人意料,也最巧妙的一條路——他隻接受交州牧這個實際管理地方的職務,卻推辭了代表更高軍權和“欽差”身份的鎮南將軍和假節!這既在法理上獲得了統治交州的正式名分,安撫了內部渴望“正名”的人心,又避免了過度刺激江東,同時向曹操表明了自己並非可以隨意拿捏的棋子,保持了獨立性!
辛毗目瞪口呆,他奉旨前來,本以為或順利冊封,或遭遇強硬拒絕,卻萬萬沒想到陳暮會來這麼一手“選擇性接受”。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見陳暮目光堅定,龐統、趙雲等人皆麵露讚同之色,心知此事已無可挽回。
他臉色變幻數次,最終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將代表交州牧的印綬取出,遞了過去,那根假節的節杖,卻尷尬地收了回來。“陳使君……好自為之!”辛毗語氣複雜,帶著一絲挫敗和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