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的蚩尤印記在皮膚下不安地搏動，灼熱感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熔岩。左手食指上的“黑圖書館鑰匙”戒指則散發著冰冷的幽光，戒麵上七神符號每一次流轉，都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混亂信息的碎片衝擊：淵墟海底那搏動的腐根裂縫、昆侖冰川下深埋的骸骨祭壇、無數雙在冰冷黑暗中睜開的眼睛……這些畫麵如同附骨之蛆，啃噬著他搖搖欲墜的理智。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陷掌心，試圖用這微不足道的痛楚來對抗內心的焦灼與無力。
老九盤膝坐在房間角落一張蒲團上，雙目微闔，呼吸悠長卻帶著滯澀。他臉色依舊蒼白，強行催動“百鬼夜行”大陣對抗地宮剪紙匠的反噬，遠比表麵看起來嚴重。一層肉眼幾乎不可見的淡金色微光籠罩著他枯槁的身軀，那是儺戲法力在緩慢修複受損的經絡。房間裡彌漫著淡淡的草藥味，是鬆鼠臨走前留下的傷藥氣息。他像一座沉默的山嶽，承受著內憂外患的重壓。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車流聲、遠處隱約的都市喧囂，都成了這囚籠的背景噪音，單調而令人煩躁。
“篤、篤、篤。”三聲輕緩、均勻、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敲門聲，打破了房間內凝固的死寂。
林談猛地回頭，眼中瞬間爆發出銳利如鷹隼的精光！老九也倏然睜開雙眼，渾濁的眼眸深處精芒一閃，籠罩周身的淡金色微光瞬間斂入體內，隻留下更加深沉的疲憊。
不是史宇那種帶著鐵血氣息的敲門，更不是酒店服務生的節奏。這敲門聲，從容，優雅，甚至帶著一絲……非人的韻律感。
林談和老九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老九微微點頭，示意林談去開門，自己則悄然調整坐姿，枯瘦的雙手虛按在膝蓋上，指間有微弱的符文光芒一閃而逝，隨時可以結出護身法印。
林談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腦海中的混亂低語，走到門後。他沒有立刻開門，而是透過貓眼向外看去。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第一眼看去，他穿著極其合體的深灰色行政夾克，剪裁考究，線條筆挺，完全是共和國體製內高級官員的標準裝束，低調而威嚴。然而，當林談的目光觸及他的麵容時，心臟卻突然猛地一跳！
那是一種超越了人類審美的奇異俊美。皮膚呈現出一種溫潤細膩的、近乎半透明的象牙白色，在走廊略顯昏暗的光線下，仿佛自身散發著微弱的光暈。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頭如瀑的銀發，並非老年人的灰白，而是純粹的、閃耀著金屬般冷冽光澤的銀白，隨意地披散在肩頭，幾縷發絲垂落額前。他的眼睛是深邃的冰藍色，瞳孔深處似乎有細碎的、如同星塵般的微光在流轉，目光平靜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卻又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疏離感。
他安靜地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卻散發出一種奇特的、混合著古老優雅與現代乾練的矛盾氣場。他的左手手腕上，戴著一串由九顆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奇異礦石串成的手鏈，礦石表麵流淌著溫潤的光澤。腰間懸掛著一枚不起眼的、刻著複雜雲紋的青色玉佩，古意盎然。
《山海經·海外西經》記載：“白民之國在龍魚北，白身被發。”林談的腦海中瞬間閃過離珠在黑圖書館的話語：“這世間的‘力’，如同散落的星辰，或明或暗，或正或邪，或隱於市井，或藏於山林。”
白民！
一個活生生的、來自《山海經》記載的、早已被世人遺忘在神話塵埃中的上古遺族，此刻，就站在他的門外，穿著共和國高級官員的製服！
林談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緩緩打開了房門。
“林談先生，老九先生。”門外的銀發男子微微頷首，動作流暢自然，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優雅。他的聲音溫潤平和，如同玉石相擊，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卻清晰地傳入兩人耳中，“深夜冒昧打擾，還請見諒。鄙人竇良，現任421部隊對外聯絡科負責人。”
他自我介紹的同時，目光平靜地掃過林談和老九。當他的視線掠過林談右臂衣袖下隱約透出的暗紅印記，以及左手食指上那枚幽光流轉的戒指時，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星塵光芒閃爍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
“竇良？”老九的聲音響起，他依舊坐在蒲團上，目光卻如同實質般鎖定在竇良身上，“白民之國的遺族，什麼時候也考上了編製？”
竇良聞言，臉上並未露出絲毫意外或慍怒，反而浮現出一絲極淡的、帶著些許追憶和無奈的笑意：“老九先生果然見多識廣。‘白民’之名，早已湮沒於歲月長河。如今，我隻是共和國的一名普通公務人員。至於‘對外聯絡科’……”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房間內奢華卻冰冷的陳設，“主要職責，便是負責與像二位這樣……身份特殊、掌握著特殊力量的‘公民’，進行溝通與協調。”
他邁步走進房間，動作從容不迫。房門在他身後無聲地關上。他沒有選擇沙發，而是走到窗邊，與林談並肩而立，目光投向窗外長安城燈火輝煌卻霧氣朦朧的夜景。那串礦石手鏈在他手腕上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發出微不可聞的、如同風鈴般的清音。
“這片土地，曾經是神話的戰場，是萬族的搖籃。”竇良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在吟誦古老的史詩，“龍伯、軒轅、氐人、羽民、厭火、交脛、岐舌、三身……無數曾在《山海經》中留下名諱的種族，在漫長的時光裡，或因戰爭而消亡，或因血脈稀薄而融入人海，或因避世而隱於山林洞天。但總有一些血脈，頑強地延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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