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航那句“下次,可以畫點彆的”,像一顆被投入湖心的種子,在沈玥心底悄然沉潛,等待著破土而出的時機。她沒有去追問具體含義,隻是將那份素描仔細地收好,連同那份共同創造的靜謐時光,一同珍藏。
生活依舊繼續。她的“守護者”係列穩步推進,筆下逐漸凝聚出一種超越具體物象的精神力量。而陸遠航,也重新投入到他那充滿紀律與任務的軌道中。他們之間的聯係恢複了之前的頻率——偶爾圍繞創作細節的簡短交流,平淡卻踏實。
轉機發生在一個看似尋常的周五傍晚。沈玥剛結束一周的教學,正收拾畫具準備離開工作室,手機響起,是陸遠航。
“明天周六,有什麼安排?”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背景音異常安靜。
“明天……暫時沒有,準備去城郊的濕地公園寫生,聽說那裡的夏荷開了。”沈玥如實相告,心裡有些疑惑他為何突然問起。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斟酌。然後,他開口,語氣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商量的口吻:“我明天輪休。如果你不介意,濕地公園附近,有一片不錯的觀測點,可以看到完整的星河。”
他頓了頓,補充道:“夜間觀測,需要注意安全和保暖。”
沈玥握著手機,愣住了。這不是一個關於“邊界”或“守護”的嚴肅邀約,也不是一次圍繞創作的技術討論。這是一個關於星空、關於休憩、關於……分享一片風景的,近乎私人的邀請。
她的心跳悄然加速,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他們初遇時,她原本想要前往的“觀星坪”。仿佛一個輪回,星空,再次成為了他們之間的紐帶。
“我……不介意。”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需要我準備什麼嗎?”
“不用。我會準備。”他的回答簡潔而肯定,“明晚七點,我去畫室接你。”
“好。”
掛了電話,沈玥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消化掉這個突如其來的邀約。看星星……和他一起。這完全超出了她之前所有的想象。那個嚴謹、冷峻的軍人,竟然會主動提出這樣的安排。
周六晚上七點,陸遠航準時出現在畫室樓下。他開著一輛底盤更高的越野車,依舊是便裝,但背上了一個輕便的登山包。
沈玥上車後,發現車裡準備得很充分:保溫壺、驅蚊液、一件疊放整齊的薄款衝鋒衣顯然是給她的),甚至還有一小袋獨立包裝的壓縮餅乾。
“怕你晚上會餓。”他解釋了一句,便專注開車。
車子駛離市區,燈火漸疏,窗外的天空呈現出深邃的墨藍色。他們沒有過多交談,氣氛卻並不沉悶。沈玥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模糊樹影,心裡充滿了對未知夜晚的期待。
他將車停在一片地勢較高、視野開闊的山坡下。這裡並非旅遊景點,人跡罕至,隻有風吹過草葉的沙沙聲和遠處隱約的蟲鳴。
“到了。”他熄火,下車,從後備箱拿出一個便攜的戶外椅遞給她,自己則鋪開了一塊防潮墊。
夏夜的山坡,空氣微涼,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濕潤氣息。陸遠航利落地架好一台小巧的專業望遠鏡,調整著角度。沈玥坐在椅子上,仰起頭。
當她的眼睛逐漸適應黑暗後,整個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沒有了城市光汙染的乾擾,墨藍色的天幕如同被誰潑灑了碾碎的鑽石,銀河宛如一條璀璨的光帶,橫亙天際,浩瀚,深邃,美得令人窒息。無數星辰清晰可見,閃爍著或明或暗、或冷或暖的光芒,仿佛觸手可及,又遙遠得如同永恒。
“好美……”她喃喃自語,所有的詞彙在此刻都顯得蒼白。
陸遠航調整好望遠鏡,示意她過來看。她湊近目鏡,視野瞬間被拉近,土星清晰的光環,木星周圍的衛星……宇宙的細節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呈現在她眼前,帶著一種冷靜而恢弘的秩序感。
“這是……”她驚訝地抬頭看他。
“基礎天文觀測。”他語氣平靜,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這片空域能見度很好。”
他沒有過多講解,隻是在她看完一處後,默默調整望遠鏡,指向下一個目標。沈玥沉浸在這片星海之中,感受著宇宙的浩瀚與自身的渺小,內心充滿了敬畏與寧靜。
看了許久,她退回椅子坐下,抱著膝蓋,繼續仰望星空。陸遠航也在她旁邊的防潮墊上坐下,沒有看望遠鏡,隻是和她一樣,沉默地仰望著。
夜風拂過,帶著涼意。沈玥下意識地抱緊了手臂。
一件還帶著他體溫的薄衝鋒衣,輕輕披在了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