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林晚坐在工位上,指尖冰涼。早晨的陽光透過古老的窗欞,在她手邊的顏料盤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可她隻覺得那光刺眼得很。修複室裡靜得可怕,明明坐滿了人,卻仿佛一座孤島。自從昨天那位德高望重的陳老在會議上當眾發難後,這種無形的孤立就達到了頂峰。連平日裡會笑著和她打招呼的實習生,此刻也低著頭,假裝專注地處理著手中的絹布,不敢與她對視。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粘稠的、名為“排斥”的氣息,幾乎讓她窒息。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麵前那幅清代花鳥畫的破損處,用最小號的毛筆,蘸取精心調配的礦物顏料,一點點地進行填補。這是她熱愛的工作,在方寸之間與古人對話,讓沉睡的瑰寶重現光華。可如今,這片淨土也被玷汙了。
“林晚,”一個不算陌生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帶著幾分刻意的高昂。是同事張姐,手裡捧著一疊文件,“主任說了,城西博物館那邊送來的一批明清民俗畫,修複難度不大,以後就由我跟進了。你手上的這幅《秋趣圖》,畢竟是重要藏品,陳老的意思……還是交給經驗更豐富的老師來主導比較穩妥,你就先從旁協助吧。”
話說得客氣,但意思再明白不過——她被剝奪了主導項目的資格,被架空了。
周圍的空氣似乎又凝滯了幾分,無數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來,帶著審視、憐憫,或許還有一絲快意。林晚握著筆的手指緊了緊,指節微微泛白。她抬起頭,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是目光清亮地看著張姐:“這是主任的正式安排嗎?”
張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避開視線,含糊道:“呃,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大家都是為工作嘛……”
就在這時,修複室外原本安靜的走廊,突然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密集而規律的腳步聲。那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由遠及近,打破了這片學術殿堂固有的寧靜。辦公室裡的一些人已經好奇地抬起頭,向外張望。
緊接著,修複中心那位一向嚴肅的趙主任,竟微彎著腰,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甚至有些諂媚的笑容,陪著一行人出現在了門口。
承)
為首的男人,身姿挺拔頎長,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手工西裝,外套敞開著,露出裡麵一絲不苟的白襯衫。他沒有打領帶,領口隨意地解開一顆扣子,卻絲毫不減其迫人的氣場。陽光在他身後勾勒出冷硬的輪廓,他邁步進來,如同巡視自己領地的王者,目光淡漠地掃過全場,最終,精準地落在了那個坐在角落,依舊握著畫筆的纖細身影上。
是傅璟深。
他身後跟著永遠一副精英模樣的顧言澈,以及兩名穿著黑色西裝、神情冷肅的助理。這一行人的出現,與這間充滿古舊書卷氣和顏料味道的修複室格格不入,仿佛一場現代商業風暴,驟然席卷了這片時光停滯的角落。
整個修複室鴉雀無聲,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震懾住了,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
趙主任搓著手,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傅總大駕光臨,真是讓我們中心蓬蓽生輝!您看,也沒提前通知一聲,我們這……都沒什麼準備。”
傅璟深沒有理會他,他的目光自進來後,就始終停留在林晚身上。他看到她依舊保持著執筆的姿勢,微微低垂著頭,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頸。她沒有看他,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但那挺得筆直的脊背,卻泄露了她此刻並不平靜的內心。
他邁開長腿,無視所有驚愕、探究的目光,徑直朝她走去。鋥亮的皮鞋踩在老舊的地板上,發出清晰的嗒、嗒聲,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眾人的心尖上。
他在林晚的工位前站定。陰影籠罩下來,林晚終於不得不抬起頭。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很靜,像一潭深水,看不出喜怒。隻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她眼底那抹極力隱藏的疲憊與委屈時,胸腔裡那股從昨天起就盤旋不散的躁鬱之氣,瞬間找到了出口。
“受委屈了?”他開口,聲音不高,卻低沉有力,足以讓這間寂靜的屋子裡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她沒想過他會以這樣一句話開場。她以為他會公事公辦,或者乾脆無視她。這簡單的三個字,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強行築起的心防上,漾開了一圈漣漪。她張了張嘴,想習慣性地回答“沒有”,但在他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注視下,那個“沒”字竟有些說不出口。
傅璟深不需要她的回答。她的沉默,她微紅的眼角那是昨天偷偷哭泣留下的痕跡,他記得很清楚),已經告訴了他一切。
他轉過身,麵向噤若寒蟬的趙主任和一屋子呆若木雞的“專家”、“同事”,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剛才對著林晚時的那一絲難以察覺的溫和消失殆儘。
“趙主任。”他淡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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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傅總您請吩咐!”趙主任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應道,額角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傅氏集團,一直致力於支持傳統文化事業的發展。”傅璟深的語氣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近期,集團計劃設立一個‘古藝術品保護與研究基金’,初期投入,五千萬。”
“五……五千萬?”趙主任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瞬間瞪大了。整個修複中心一年的經費,也遠遠達不到這個數字!這簡直是天降橫財!
周圍也響起了一片壓抑的驚呼聲。
傅璟深對眾人的反應視若無睹,繼續說道:“這個基金的首個合作項目,就是與貴中心共建一個‘東亞古書畫修複實驗室’。”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全場,最後,定格在林晚身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宣布:“這個實驗室的學術帶頭人,以及首個重點攻關項目——元代某位畫家的傳世孤品修複,將由林晚女士,全權負責。”
轉)
“轟——!”
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整個修複室徹底炸開了鍋!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看著林晚,又看看傅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