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說…老夫人想看看您典當的物件清單，核對…核對家族資產…”張老板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他…他身份擺在那裡，我…我不敢不給看啊！他就翻了翻賬冊，也…也看到了那張星空表的當票記錄…就…就看了一眼！真的就看了一眼！賬冊他都沒帶走！他…他問了我一句，當票是不是您自己收著…我說是…然後他就走了！彆的…彆的真沒有了！沈先生！我發誓！當票絕對不是我給他的！我…我連碰都沒碰過您的袋子！”
溫伯！僅僅是“看了一眼”記錄，問了一句當票去向！
沈聿深揪著張老板衣領的手，指關節捏得慘白。溫伯那雙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在他腦海裡隻剩下冰冷的算計！他根本不需要拿走銀票原件！他隻需要知道當票的存在，知道它長什麼樣，知道它放在哪裡！以沈老夫人的實力，在這家醫院裡安排一個能在沈聿深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摸走一張紙片的人，易如反掌！拿走當票做什麼？無非是捏住一個把柄，一個證明他沈聿深落魄到當掉傳家寶的證據，一個可以在關鍵時刻羞辱他、甚至可能在贖當環節做手腳的籌碼！
“滾。”沈聿深猛地鬆開手，聲音冷得掉冰渣。
張老板如蒙大赦，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連滾帶爬地拉開房門，狼狽地竄了出去，連頭都不敢回。
病房裡再次陷入死寂。沈聿深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眼底翻湧著墨色的風暴。溫伯那張看似恭敬的臉，像毒蛇一樣盤踞在他心頭。
“是…是沈老夫人…”林晚的聲音帶著破碎的顫音，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巨大的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淹沒。連沈聿深貼身藏著的當票都能被拿走，還有什麼安全可言？她下意識地看向床頭櫃上那個嶄新的吸奶器盒子，即使它通過了檢驗，一種本能的恐懼和抗拒讓她渾身發冷。她不敢碰它。
沈聿深猛地轉身，目光落在林晚蒼白如紙、寫滿驚懼的臉上。那眼神裡的脆弱和無助，像一根針，刺破了他狂暴的怒焰。他大步走到床頭櫃前，卻不是去拿那個吸奶器，而是粗暴地拉開了另一個抽屜。
抽屜裡有些雜物，他翻找著，動作帶著一種壓抑的焦躁。終於，他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看起來有些舊了的透明暖奶器。那是最普通的款式，塑料外殼甚至有點發黃，插頭線隨意地纏著。
“這個，”他把暖奶器塞到林晚手裡，動作依舊算不上溫柔，但暖奶器殘留的一點溫熱透過塑料外殼傳遞到林晚冰涼的掌心，“陳鋒買的，新的，樓下便利店剛拆封。隻燒水，熱奶瓶。”他的目光掃過那個嶄新的吸奶器盒子，聲音低沉，“那個，你不用碰。奶擠出來，用這個暖奶器熱好，再送去保溫箱。”
林晚怔怔地看著手裡這個簡陋卻散發著微弱暖意的暖奶器，塑料外殼的觸感真實而粗糙。沒有精密的刻度，沒有可疑的字母標記，隻有簡單的開關和一個加熱指示燈。它的平凡和直白，在這一刻，竟奇異地帶來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它隻負責一件事：把東西加熱。簡單，純粹，不易被動手腳。
她冰涼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暖奶器溫熱的邊緣，那一點點熱度，像黑暗中的螢火，微弱，卻固執地存在著。
沈聿深沒再看她，他走到窗邊，背對著病房，麵朝窗外初秋清冷的陽光。他拿出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緊繃的側臉和眼底深處那片化不開的陰霾。他撥通了一個號碼，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狠厲：
“是我。幫我查一個人…溫伯。對，就是沈家那個老東西。我要他過去十年，經手過的所有賬目，所有私下接觸過的人員名單，所有…見不得光的勾當！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挖出來！錢…不是問題！”
他掛了電話，手指用力到幾乎要將手機捏碎。反擊的號角，在這一刻，被他用最決絕的方式吹響。不再是被動防禦，而是主動亮出了獠牙！目標直指沈老夫人最信任的那條老狗！
林晚抱著那個簡陋的暖奶器，聽著他壓抑著風暴的低語，看著他孤絕挺直的背影。窗外的陽光落在他空蕩蕩的袖口上，那缺失的藍寶石袖扣的位置，像一個無聲的傷口。恐懼依然如影隨形，但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在她冰冷的心底悄然滋生。
被動地等待保護，隻會讓恐懼吞噬她和孩子。吸奶器上的“”、麵包裡的黴毒、消失的當票…這些無聲的惡意像淬毒的針，密密麻麻紮進她的神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低下頭，目光落在懷中那個散發著微弱暖意的暖奶器上。塑料外殼的溫熱透過薄薄的病號服，熨貼著她冰涼的小腹。這個粗糙、簡單、毫無技術含量的東西，是陳鋒從樓下便利店隨手買來的，是沈聿深在暴怒和焦灼中翻找出來塞給她的。它沒有刻度，沒有標記，隻有一個簡單的開關。
它隻做一件事：加熱。
純粹，直接，不易被汙染。
這微弱而執著的暖意，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死寂的心湖裡激起了一圈漣漪。她需要做點什麼。為了保溫箱裡那個孱弱的小生命，也為了…眼前這個在風暴中心、正試圖用殘存的力量為她和孩子劈開一條生路的男人。
林晚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部生疼，卻也讓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一瞬。她掀開被子，忍著下床時腹部刀口傳來的牽扯痛，動作緩慢卻異常堅定地走向病房角落那個小小的盥洗台。那裡，放著一個嶄新的玻璃奶瓶，是昨天護士送來的，還沒用過。
她擰開水龍頭。冰冷的自來水嘩嘩流下，衝擊著不鏽鋼水槽，發出空洞的回響。她拿起奶瓶，擰開蓋子，清澈的水流注入透明的瓶身。她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但眼神卻死死盯著水流，專注得近乎偏執。她要將這個奶瓶，裡裡外外，衝洗無數遍。然後，用它來接住那一點點珍貴的初乳，用那個簡陋的暖奶器加熱，再親自看著護士送進保溫箱。
每一步，她都要自己盯著。
恐懼的冰殼之下，屬於母親的本能，屬於一個被逼到絕境的女人的韌性，正悄然破土，滋生出第一縷微弱的、卻不容忽視的根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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