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鋒銳的沉默籠罩著二人，清晨之前微弱到幾不可查的曦光，透過氣窗沒入這肅穆的告解室，仿佛在試圖照亮一座囚牢。
“是的，我想我確實做下了惡行。”
拜德神父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句話。
然而對麵的暮恩卻絲毫沒有任何動作，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似乎等待著什麼。
“我傾聽了安雅的苦難，卻沒有真的試圖去救贖她。我沒有化解掉她對教會的仇恨，最終讓她用最極端的方式來報複這個讓她絕望的世界，這是我的罪孽。”
拜德神父發出一聲長歎，繼而用愧疚與疲憊的眼神回看暮恩。
“我思考了很久，為什麼安雅會把矛頭指向我。我像關懷親生孫女一樣關懷她，收獲的卻是如此的怨恨與控訴。然後我漸漸明白了，她恨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束縛住她的這一切。
我或許是那個唯一能幫他擺脫束縛的人，但我什麼也沒做。所以她隻能采用最幼稚的方式去反抗，甚至不惜獻上生命作為代價。
如果我是尼爾森，恐怕也會被這種決絕所打動吧。當一個謊言以生命作為支撐，總是會更可信些。”
暮恩無聲地看著拜德神父，輕輕點了點頭。
“彆太自責，神父。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不是一個可預見的悲劇。據我所知，光之主不是個過分苛刻的神明。如果隻是這樣的錯誤，祂是不會怪罪你的。”
安慰過老神父之後，剛才有些緊張的氣氛也消弭於無形。暮恩繼續打量著告解室的內部陳設。
“原來告解室的內室，與外室是這樣隔開的。”東方人感歎道。
在告解室的中央，立著一道直達天花板的木製高牆，將整個房間幾乎一分為二。而在這道牆上，有一扇上著鎖的小門。牆中央的位置開著一扇隔窗，上麵掛著厚實的簾子。
“是的，告解人會坐在這邊，而我會在另一邊的內室傾聽他們的苦惱與懺悔。”拜德神父介紹道，“除了這扇門之外，內室還有一扇直通戶外的門，隻是很少使用。畢竟裡麵也隻有我能進去。”
暮恩點點頭，沒再多問什麼。
之後二人走出了告解室，暮恩與拜德神父一起去聖儀室取了一些儀式用具，陪著他做完了晨禱。
待他們回到宅邸時，阿德麗娜已經起了床，看到二人後開朗地與他們打著招呼。
“暮恩，拜德神父，你們起得很早啊。我還以為你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複呢，神父。可是現在看來，你似乎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拜德神父微笑著向少女點頭道：“我還沒有來得及感謝你昨晚不顧安危的救援，善良的姑娘。如果沒有你，我恐怕就要在那片廢墟中麵見光之主了。”
阿德麗娜略帶羞赧地笑了笑，本能地看向暮恩，後者淡淡地開了口。
“身體怎麼樣，昨晚你可沒少勉強自己，現在活動還自如嗎？”
少女苦笑道：“雖然很想這麼說，但我肯定瞞不過你。確實現在我渾身都在酸痛，胸口這裡也有些疼，但應該沒有傷到骨頭。”
東方人點頭說：“嗯，這是過度透支身體之後的正常現象。這兩天不要訓練，好好休息，自然就會恢複了。你們坐下休息吧，我給你們做點餐食。”
“不必了，我沒什麼胃口，就回房休息了。”拜德神父擺手道。
“好，那我陪你上去。”暮恩主動說。
拜德神父的動作頓了一下，沒說什麼，隻是微微頷首。他扶著樓梯把手上了樓，暮恩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噢，對了，我臥床時也沒彆的事可做，能不能讓我拿一本教典去看？”二人走到起居室門前時，拜德神父忽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暮恩想了想，也並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便主動替他打開了書房的門。
“希望你沒有覺得我搞亂了你的書房，神父。”東方人調侃道，他昨晚睡在了這裡，多多少少打亂了房間的布局。
“沒關係沒關係，我相信暮恩大人是不會損壞我的藏書的。”拜德神父和藹地笑了笑。他來到書桌旁，端詳著上麵的書籍，似乎是在確認著什麼。
“抱歉，我的確翻閱過書桌上的書，不過基本都看不懂。所以也沒翻幾頁。唯一例外的大概是你的筆記本，說實話，你對虔光村村民的關懷令人驚歎，神父。”暮恩的語氣充滿敬佩。
“他們都是光之主的虔誠信徒，我有義務照料他們。”老人露出慈祥的神情，出神地望著自己的筆記本，“我理解你為了給我應有的清白而調查我的隱私，同時感謝你對我真誠的認可。暮恩大人，有你作為北丘郡特使來到這裡，恐怕是我在這場災難中最大的幸運。”
拜德神父一邊感慨，一邊順手拿過一本教典夾在腋下，回到了暮恩身邊。
離開書房，將拜德神父送入起居室之後，暮恩回到了一樓，使用廚房製作了簡易的餐食給自己和阿德麗娜補充體力。
“所以……你昨天晚上一直在尼爾森家附近盯著？”少女一邊用餐，一邊問出了自己始終好奇的問題。
“是的，我猜測尼爾森可能在昨晚動手，所以一直注意著他的行動。”東方客坦誠道。
“但是我有一點不理解……”阿德麗娜略微皺眉，“你看穿了尼爾森的陰謀，所以能提前準備好去保護拜德神父。可魔獸來襲明明是個偶然事件，為什麼你能讓我和妮蔻提前做好準備呢？”
暮恩微微一笑，有些神秘地說：“其實我並沒有完全的把握，隻是有些猜想。在恰當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帶著疑惑與好奇，阿德麗娜很快吃完了早餐。接著暮恩讓她去把尼爾森從房間中帶出來。
少女開門的聲音讓本就睡得很淺的尼爾森被驚醒，他滿眼怨念地看著阿德麗娜，也不知是因為昨晚的事還是因為起床氣。
等阿德麗娜帶著尼爾森走出房間時，暮恩也從他自己的那間房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個看起來也是剛睡醒，還迷迷糊糊的村民。
“睡得怎麼樣，尼爾森？”
暮恩開朗地說。
“準備好把這裡翻個底朝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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