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新城”安置房工地。春寒料峭,但五棟六層磚混的框架已經倔強地衝出地麵。攪拌機轟鳴,塔吊長臂旋轉,穿著嶄新工裝、但骨子裡依舊透著泥土和汗水氣息的工人們在腳手架上穿梭。工棚區炊煙嫋嫋,李水根在夥食棚前忙著指揮做飯,依舊是大盆盛肉,大鍋燉菜。
工地的喧囂裡,卻混雜著一種無形的彆扭。
工地一角劃出的簡陋“魯氏項目部”彩鋼房裡,氣氛更是緊繃得讓人喘不過氣。
鄭會計扶了扶他的金絲眼鏡,指著一份打印出來的清單,對著辦公桌後麵臉色鐵青的魯智深說道:“小魯,賬不是這樣算的。預算裡鋼筋損耗定額1.5,你現在才四號樓一層梁板,就超了0.8!整整超了八噸鋼筋!一噸四千多塊,這就三萬多塊利潤不見了!這錢,從你我大家的血汗錢裡扣嗎?”
魯智深雙手按在桌上,那桌板在他的力道下咯吱作響。他盯著清單上那冰冷的、讓他極度厭惡的數字,腦子裡嗡嗡作響。圖紙上他看得懂哪裡該放幾根鋼筋,但落實到賬本上那些“損耗”“成本”“利潤”的名詞,就像一層濃稠的油汙,糊在他思維上。這幾天,他被鄭會計拿著這堆報表、發票逼得焦頭爛額。稅務稽查的事情剛糊弄過去鄭會計緊急聯係馬金海那邊“補齊”了幾張關鍵發票才算過關),這成本超標又接踵而至。
“損耗!損耗!老子兄弟們是拿鋼筋搓湯圓吃了不成?!”魯智深強壓著火氣,聲音沉悶,“乾過活的都曉得,箍筋調直、綁紮定尺、搭接處能沒有損耗?一點五個點?那是神仙定的?!乾活要緊是快!是穩!光盯著賬本上那幾個死數,那房子能住人不?!”
“快?”鄭會計嗤笑一聲,眼鏡後的眼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快也要在規矩裡快!馬老板供的料,同等標號價格低還損耗小,你們偏偏要用那個東村老趙的!他什麼資質?開出的發票規不規範?抵扣認證起來多麻煩知道不?這都增加隱形成本!”
這話像根刺,狠狠紮在魯智深心口。他猛地站起來,巨大的身影幾乎籠罩了鄭會計:“鄭賬房!灑家隻認一條!料要好!乾活要紮實!老趙的鋼筋,灑家親自看過!爐號、標號、橫肋間距都對得上!拉出來的強度夠勁!不像馬老板上次送來的那幾捆…”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一凝,後半句話沒說完。
鄭會計被他氣勢所懾,縮了縮脖子,但還是低聲嘀咕:“現在市場上都這樣,合格品和優質品差著價呢……隻要工程驗收能過就行……你太較真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技術負責人老何由掛靠資質公司派駐,懂技術但基本不管具體施工)風風火火地跑進來,手裡捏著一張剛打印出來的鋼筋檢測報告單,臉色煞白。
“不好了魯老板!鄭會計!質檢站抽檢的結果出來了!”老何聲音發顫,“四號樓…四號樓一層樓板綁紮好的那批底筋,抽檢發現…部分直徑不達標!實測不到八點五毫米!設計是九毫米圓鋼!還有…還有個問題,圖紙要求樓板負筋彎鉤要有一百三十五度角,實測好些隻有九十度!”
“啥子?!”魯智深和李水根臉色劇變,幾乎是同時吼出來!
鄭會計也呆住了。
魯智深一把奪過報告單。上麵冰冷的數字和紅色的不合格標記,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心上!樓板鋼筋直徑不足?!搭接處強度不夠?!彎鉤角度不足?!這些關鍵節點出問題,意味著什麼?樓板承載力大打折扣!一旦投入使用,就是懸在住戶頭頂的定時炸彈!比當初王駝背欠錢還要遭天殺!
圖紙他爛熟於心!那樓板裡的受力筋、負筋的排布、間距、錨固長度,他都親自盯過!施工員小周是他帶出來的,乾活一向仔細……問題出在哪?電光石火間,魯智深猛地想起昨天傍晚他巡查四號樓一層時,看到樓板支模快完成,幾個工人正忙著綁紮鋼筋,有幾處負筋的彎鉤他看著就覺得彆扭,角度不夠圓順,但當時天色已晚,又被鄭會計一個電話催著回去看什麼發票單據,就沒太細究……
問題就出在那批料上!老趙?還是誰?!
“查!”魯智深從牙縫裡迸出一個字,聲音像冰碴子摩擦,“鋼筋從哪裡來的?誰負責綁紮的?!”
半個小時後,整個四號樓一層樓板施工現場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魯智深帶著李水根、技術員小周、還有聞訊趕來的張黑子等骨乾,站在已經綁紮好鋼筋、正準備澆灌混凝土的模板前。質檢站複檢的人沉著臉在旁邊看著,鄭會計和老何也趕到了現場,臉色都不好看。
圓鋼盤元料被標識出來。技術員小周臉色慘白地指著其中一捆:“魯工頭…就這捆料…昨天下午綁筋小組組長老王說…老趙那邊臨時送來的…說數量不夠,從隔壁工地調來一點應急…我、我查驗單據倒是都對,一時大意,沒來得及測直徑和彎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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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急?”魯智深豹眼掃向綁紮小組組長老王,那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老工人。
老王腿肚子都軟了,帶著哭腔:“魯工頭…我…我認罰!昨晚天黑,急著趕工,綁到最後差了一點料,老王頭倉庫臨時工)說新拉來的這卷老趙的備用料可以用,我看捆牌上標著9,就沒多想……”
“查料條!”魯智深一聲厲喝。張黑子立刻用鋼鉗剪開一截還沒用完的盤元料。用專業卡尺一量——實測直徑8.3!根本達不到要求!
再查看已經綁紮好的一些位置不足的樓板負筋彎鉤——角度普遍偏小,有些明顯呈銳角,根本達不到圖紙要求的135度!這都是受力薄弱點!
這時,一輛灰撲撲的桑塔納2000“吱”的一聲停在工地外圍。一個穿著翻毛皮夾克、頂著個大肚子、滿臉油光的中年男人鑽出車門,剔著牙,慢悠悠晃了過來。是建材商東村老趙!他顯然聽到了風聲。
“喲,魯老板,這是整哪出啊?這麼大的陣仗?”老趙腆著肚子,一副混不吝的樣子,“鋼筋有啥問題?我老趙做這行二十年,童叟無欺!該是什麼料就是什麼料!你們的人自己沒檢查清吧?損耗大、活乾得慢是不是該找找自己的原因?”
“你給老子閉嘴!”魯智深猛地轉身,銅鈴大眼死死盯著老趙,那目光裡的凶煞之氣,瞬間讓老趙腿肚子有點抽筋,“送假料!以次充好!你這黑心肝的東西!要害多少人?!”的鋼筋樣品,狠狠砸在老趙腳下的泥地裡!
“質量是灑家的命!是這幫跟著灑家兄弟們的命!更是以後住在這房子裡千千萬萬老百姓的命!”他聲如炸雷,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連塔吊上的喇叭聲都仿佛被壓製了下去。
就在所有人被他的氣勢震懾時,魯智深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幾步走到樓板邊沿,指著那些已經綁紮完畢、卻暗藏巨大安全隱患的負筋位置,那裡混凝土模板已經支好,隻等灌漿!
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魯智深要做什麼——
“吼——!!!”
一聲憤怒至極、仿佛要撕裂蒼穹的咆哮從魯智深喉嚨深處炸響!與往日拔鐵管的蠻力不同,這一次吼聲中帶著一種被褻瀆的信仰、被踩踏底線的滔天震怒!
他猛地低頭,後足發力!堅硬地麵上的浮塵被強大的蹬力炸開!他那布滿老繭和傷痕的巨手如鐵鉗般探出,抓住了一根剛被張黑子撬開、固定鋼筋網的紮絲!
嗤啦!堅韌的紮鐵絲在他手指下應聲而斷!
緊接著,他那雙足以撼動山河的粗壯手臂猛然發力,肌肉纖維在工裝下瞬間爆發出恐怖的力量!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腰腹猛然一擰!帶著毀滅一切隱患的決絕——
呼!!!
沉重的、實心的鐵合金撬棍!被他當成了一根燒火棍!掄圓了劃出一道攝人心魄的弧光!裹挾著足以開碑裂石的惡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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