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赤崖的石壘上，士兵們已經快撐不住了。曹軍又開始進攻，營門的裂縫更大了，隨時可能倒塌。霍峻靠在斷牆上，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他的左肩和右胸都在流血，手裡的刀早就掉在了地上。
“將軍……曹賊又上來了……”陳武的聲音微弱，他的腿已經斷了，隻能靠在石頭上，手裡握著一支斷箭。
霍峻想站起來，卻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騎著馬，朝著石壘衝來，是夜隼！他的馬已經中了箭，跑起來一瘸一拐，他的左臂被砍傷，卻還死死護著懷裡的牛皮袋。
“霍將軍！主公的信！”夜隼嘶吼著，從馬上跳下來，踉蹌著衝到石壘前。曹軍的箭朝著他射來，夜隼用身體擋住，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後背，他卻笑著把牛皮袋遞到霍峻手裡：“主公交代……一定要送到……”說完，他倒在地上，再也沒起來。
霍峻顫抖著接過牛皮袋，打開一看，是墨涵的親筆信。他的手指因為失血而僵硬，好不容易才展開信紙，借著晨光，一字一句地讀起來。
“汝等每一滴血，皆為我益州魂魄……”霍峻的聲音嘶啞，卻越來越響，“涵在此立誓，必不負將士血戰之功……”
周圍的士兵都圍了過來，他們的眼睛裡原本滿是絕望，可聽著信裡的話，漸漸亮起了光。一個斷了胳膊的士兵，掙紮著站起來，喊道：“將軍！念下去！我們還能戰！”
“待得勝之日，涵當親至赤崖，為英魂酹酒，為生者授勳！山河為證，日月同鑒！”霍峻讀完最後一句，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混著血滴在信紙上。他舉起信紙，對著士兵們高喊：“主公還記得我們！援兵已經在路上了！我們再撐一會兒！為了主公！為了益州！”
“為了主公！為了益州！”士兵們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呐喊，連峽穀的風都被這聲音蓋過。斷了胳膊的士兵撿起斷刀，沒了腿的士兵抱著石頭，他們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再次衝向營門。
恰在此時，遠處傳來了火光——張嶷的奇兵到了！他們燒了曹軍的糧草營，震天雷的爆炸聲在峽穀裡回蕩，火光染紅了半邊天。張合回頭望去，隻見後軍一片混亂，糧草營的火越燒越大，馬廄裡的戰馬受驚，四處狂奔。
“不好！有埋伏！”張合臉色大變，他看著赤崖的守軍突然士氣大振，怕中了墨涵的埋伏，連忙下令：“撤兵！快撤！”
曹軍士兵本來就已經疲憊不堪，聽到撤兵的命令，紛紛往後退。益州軍趁機追殺，雖然人少，卻像餓狼一樣，追著曹軍殺了三裡地，才停下來。
朝陽升起，金色的陽光照在赤崖的石壘上。石壘上滿是血跡和箭痕，斷戟殘劍插在石板裡，像一片猙獰的森林。霍峻和幸存的士兵相互攙扶著，望著退去的曹軍，恍如隔世。
陳武指著遠處的火光，笑著說：“將軍……我們守住了……”
霍峻點點頭，把墨涵的信小心翼翼地折好，塞進懷裡——這封信被血和淚浸染，卻比任何珍寶都貴重。他望著南鄭的方向，心裡默念：“主公，我們守住了赤崖，守住了您的托付。”
風再次吹過峽穀，這次沒有了嗚咽，反而帶著一絲暖意。赤崖的石壘，這座用三千士兵的血肉築成的長城，終於在最後一刻，守住了漢中的門戶，也守住了益州的希望。而墨涵的那封信，從此成為了益州軍的精神象征——每當戰事艱難，士兵們就會想起信裡的話，想起那個在南鄭為他們立誓的主公，想起他們守護的山河與父老。
成都，第一場冷雨剛過，青石板路上還積著水窪，倒映著街頭掛著的素色布幡——赤崖戰事的消息，隨著信使的馬蹄聲，浸透了這座溫潤的蜀地都城。州牧府的偏廳裡，燭火燃得昏沉，貂蟬捧著那卷《告赤崖將士書》的抄本，指尖反複摩挲著“汝等每一滴血，皆為我益州魂魄”的字句，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泛黃的紙頁上，暈開一小片墨痕。
靜姝公主坐在她身旁，麵前的青瓷茶盞早已涼透，她的目光落在抄本裡“抱曹賊滾墜懸崖，玉石俱焚”的描述上，肩膀微微顫抖——她想起去年墨涵出征前，曾帶她去看過蜀地的稻田，那時稻穗金黃，農夫們笑著收割，可如今，那些守護稻田的士兵，卻在赤崖的峽穀裡，用血肉擋住刀槍。“姐姐，”靜姝的聲音帶著哭腔，“霍將軍和弟兄們……太苦了。”
貂蟬抬手拭去眼淚，指腹蹭到眼角的細紋，她深吸一口氣，將抄本輕輕放在案上，目光漸漸變得堅定：“哭解決不了問題。前線將士在赤崖流血，我們在成都，不能隻做看客——墨郎肩上扛著漢中的安危，我們就得幫他把後方撐起來。”她起身走到窗邊，推開木窗，冷雨過後的風帶著桂花的殘香，吹得院中的翠竹沙沙作響，“成都的世家大族藏著錢糧，市井百姓有顆熱腸，我們要把這些力量聚起來，送到前線去。”
靜姝望著貂蟬的背影，見她雖身著素裙，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便也擦乾眼淚，起身頷首：“姐姐說的是！我雖不懂領兵打仗，卻也能去格物院看看——那些神臂弓、震天雷，若能再好用些，弟兄們就能少受些傷。”
兩人正說著，法正掀簾而入，手裡拿著一份剛統計的糧草清單，見廳中情景，便放緩了腳步：“二位夫人不必憂心，主公在漢中尚有部署，隻是赤崖將士傷亡慘重，前線糧草、冬衣都缺得緊。”
貂蟬轉身迎上去，目光清亮：“孝直先生，我想發起一場支前募集——成都的世家，我去拜訪；市井的百姓，我去動員。隻是需要府裡出些人手，幫著登記、轉運。”
法正眼中閃過讚許，連忙點頭：“夫人有此心，是益州之幸！我這就命人備好文書，再調五十名吏員，隨夫人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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