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陳耀祖幾人還未起身,拜帖、請柬便如同雪花般從門縫裡、由門房手中,源源不斷地送了進來。
無一例外,全是邀請三位“青年才俊”赴宴、詩會、文集的。
“瞻仰風采”、“以文會友”、“切磋學問”……理由冠冕堂皇。
三人看著堆積如山的精美帖子,相視苦笑。
他們在淩州治水的事跡早已傳遍大夏,作為赤水州本土出來的學子,自然更受本地士林關注。
若是尋常年輕士子,得此殊榮,怕是早已意氣風發,四處交際,享受這眾星捧月的滋味了。
然而,陳耀祖、王富貴、林修文這三人,曆經淩州風波,早已不是天真爛漫的少年。
他們骨子裡都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被害妄想症”,總覺得這漫天而來的邀請背後,藏著無數看不見的陷阱和冷箭。
“宴無好宴,會無好會。”王富貴撚著一份燙金請柬,撇了撇嘴,“誰知道哪場是鴻門宴?咱們根基淺薄,還是小心為上。”
林修文點頭附和:“不錯。此時出門,一言一行皆在他人眼中,徒增是非。不如閉門讀書,清淨自在。”
陳耀祖更是果斷:“統統回絕!就說我等學識淺薄,需潛心備考,不便赴會,望請海涵。”
於是,三人除了出門一趟,前往官署順利報了名之外,便真的如同縮進殼裡的烏龜,緊閉大門,再不外出。
連遊覽一下省城風光的心思都徹底歇了。
他們不敢有絲毫僥幸,深知人心之險,有時遠超洪水猛獸。
而且據他們所知,鴻儒書院的同窗們此次也來了不少,但大家都極有分寸的,互不打擾。
想要相聚,考完再說。
他們的謹慎,讓門外的陳大勇、王父等長輩暗暗點頭。
姚老大人更是私下授意:“防人之心萬不可無!飲食起居,務必慎之又慎。”
因此,小院的戒備提升到了最高級彆。每日的食材采買,由最信得過的陳大勇陳悅瞳親自經手;
烹製好的飯菜,必先由陳大勇、王父這些做長輩的先動筷嘗過,確認無事,才會讓孩子們食用。
而他們這番足不出戶的做派,傳到那些有心人耳中,直氣得他們牙癢癢。
“這三個泥腿子出身的家夥,怎地如此膽小如鼠?”
“縮頭烏龜!簡直丟儘讀書人的臉麵!”
“本以為年輕人好麵子,激將一番便能引出洞,沒想到心性竟這般沉得住氣!”
暗處的咒罵改變不了陳耀祖三人的決定。
然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隨著考期日益臨近,省城內的氣氛愈發凝重,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這天傍晚,廚娘做了幾道孩子們愛吃的家鄉小菜,香氣四溢。
陳大勇和王父看著孩子們用功讀書消瘦的臉龐,心疼不已,自己隻略動了幾筷子,便想著多留些給孩子們補身體。
誰知,不到一刻鐘,陳大勇和王父同時臉色劇變,腹中如同刀絞,額頭上瞬間滲出豆大的冷汗,捂著肚子便踉蹌著衝向茅房!
“爹!王伯伯!”陳耀祖幾人嚇得魂飛魄散,連忙上前攙扶。
陳悅瞳反應最快,一個箭步衝過去,搭上父親的腕脈,小臉瞬間煞白:
“是瀉藥!藥性很猛!”她強自鎮定,“幸虧爹和王伯伯吃得不多……”
一時間,小院內人仰馬翻。陳耀祖立刻讓機靈的小廝飛奔去請大夫,王富貴和姚宗勝則忙著照顧痛苦不堪的兩位長輩。
大夫很快請來,診脈後確認是服用了極烈的巴豆之類瀉藥,開了止瀉固本的方子,叮囑道:
“萬幸攝入不多,但此番折騰也傷了元氣,需好生靜養數日方能恢複。”
送走大夫,熬上湯藥,看著躺在床上虛弱不堪的父親,陳耀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幾乎掐進肉裡,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憤怒與後怕。
他端來一碗溫熱的鹽水,小心翼翼地喂給父親,聲音哽咽:“爹,下次千萬不要如此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