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京城籠罩在一片深沉的靛藍色中,隻有東方天際透出一抹魚肚白。寒風凜冽,如同刀子般刮過空曠的校場。
沈煉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衛所校場最偏僻的角落。他穿著單薄的舊衣,左肩胛的傷口被布條緊緊纏裹,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動作,依舊會牽扯到深處的肌肉,帶來陣陣鈍痛。
但他沒有停下。
還是繞著校場邊緣,以最緩慢的速度跑動。腳步沉重,呼吸急促,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撕裂感。汗水很快浸濕了單衣,在寒風中迅速變得冰冷刺骨。他咬著牙,強迫自己一圈又一圈地堅持,直到雙腿如同灌鉛,才停下來,扶著冰冷的兵器架劇烈喘息。
忍著劇痛,緩慢而堅定地活動著全身關節,尤其是受傷的左肩。動作幅度很小,但力求標準。每一次拉伸,都伴隨著肌肉的酸痛和關節的哢噠聲,但他眼神專注,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戰鬥。
找到角落裡廢棄的石鎖。他無法像其他校尉那樣輕鬆揮舞,隻能用雙手艱難地抱起,再緩緩放下,重複著最基礎的蹲起和推舉動作。每一次發力,左肩的傷口都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冷汗混合著熱汗滾滾而下。他臉色蒼白,嘴唇緊抿,唯有眼神中的火焰,燃燒得愈發熾烈。
“呼……呼……”粗重的喘息在寂靜的校場上回蕩。身體在抗議,每一塊肌肉都在尖叫。但屬於林峰的靈魂在咆哮:變強!必須變強!否則連自保都做不到!
半個時辰後,天色微明。沈煉渾身濕透,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一般,癱坐在冰冷的石階上,身體因為脫力和劇痛而微微顫抖。他拿出隨身帶著的劣質刀傷藥,解開布條,露出猙獰的傷口。傷口邊緣有些紅腫,好在沒有化膿的跡象。他忍著痛,小心地塗抹藥膏,再重新包紮好。
這時,校場上陸續有校尉到來,準備晨練。看到角落裡狼狽不堪的沈煉,不少人投來詫異、鄙夷或幸災樂禍的目光。
“喲!這不是沈小旗嗎?大清早的,練功呢?”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是張彪手下的一個親兵,叫錢老三,平日裡沒少跟著張彪擠兌沈煉。
沈煉沒有理會,隻是默默地將藥瓶收好,站起身,準備離開。
錢老三卻不依不饒,擋在沈煉麵前,皮笑肉不笑:“沈小旗,聽說你昨天又去斷案了?還自己貼錢幫小偷?嘖嘖,真是菩薩心腸啊!不過……你那點餉銀,夠貼幾次啊?彆到時候連疤臉劉的債都還不上了,讓人把胳膊卸了,那可就真成‘獨臂小旗’了!哈哈哈!”
周圍的幾個校尉也跟著哄笑起來。
沈煉停下腳步,緩緩抬起頭。他的臉色依舊蒼白,汗水順著鬢角滑落,但那雙眼睛,卻平靜得可怕,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冷冷地注視著錢老三。
錢老三被這眼神看得心裡莫名一突,笑聲戛然而止,隨即惱羞成怒:“看什麼看?不服氣啊?有本事練練?”
沈煉的目光掃過錢老三腰間挎著的繡春刀,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腰間。他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再慢慢握緊成拳。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哢吧”聲。
一股無形的壓力,悄然彌漫開來。
錢老三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更加惱怒:“你……”
“錢老三!大清早的吵吵什麼?!”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百戶鄭坤不知何時出現在校場入口,正皺著眉頭看著這邊。
錢老三嚇了一跳,連忙躬身行禮:“百戶大人!沒……沒什麼,小的跟沈小旗……切磋切磋……”
鄭坤銳利的目光掃過沈煉狼狽的樣子和蒼白的臉色,又看了看錢老三,冷哼一聲:“切磋?我看是找茬吧?滾去操練!”
“是!是!”錢老三如蒙大赦,灰溜溜地跑了。
鄭坤的目光落在沈煉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看到了沈煉濕透的單衣,看到了他包紮的傷口,也看到了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冰冷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堅韌。
“傷沒好利索,就彆逞強。”鄭坤的聲音依舊沉穩,聽不出喜怒,“衛所裡,光有蠻力不行,得動腦子。”
說完,他不再看沈煉,轉身走向點將台。
沈煉看著鄭坤的背影,沉默片刻,對著背影抱了抱拳,然後轉身,拖著疲憊的身體,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校場。
回到衛所分配的簡陋值房,沈煉換下濕透的衣服,用冷水擦了把臉,強迫自己清醒。身體的疲憊和傷痛是真實的,但鄭坤那句“光有蠻力不行,得動腦子”,卻在他心中激起波瀾。
除掉疤臉劉!
這個念頭再次強烈地浮現。硬拚?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無異於送死。必須用“腦子”!必須“合法合理”!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規則!需要找到疤臉劉的弱點!
他想起了衛所裡那個幾乎被人遺忘的老書吏——趙伯。
趙伯的“架閣庫”位於衛所最偏僻的後院角落,一間低矮、陰暗、常年散發著黴味和塵土氣息的小屋。裡麵堆滿了積年累月、無人問津的舊案卷宗、文書檔案,如同一個被時光遺忘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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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煉推開門,一股濃烈的黴味撲麵而來。昏暗的光線下,一個佝僂著背、頭發花白稀疏、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吏服的老頭,正伏在一張堆滿文書的破舊木案上,就著一盞昏暗的油燈,費力地抄寫著什麼。他便是趙伯。
“趙伯。”沈煉輕聲喚道。
趙伯抬起頭,渾濁的老眼透過厚厚的鏡片看向沈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和疲憊。他認得沈煉,這個同樣不受待見的小旗。
“沈小旗?有事?”趙伯的聲音嘶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
“趙伯,打擾了。”沈煉抱了抱拳,態度恭敬,“晚輩初來乍到,對衛所的規矩、京城的門道,都知之甚少。想向您老請教一二。”
趙伯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詫異。多少年了,除了偶爾來丟垃圾文書的雜役,幾乎沒人踏足這間“墳墓”。更彆說一個總旗官,會如此恭敬地向一個老朽請教。
他放下筆,慢吞吞地摘下眼鏡,用袖子擦了擦鏡片,又重新戴上,這才緩緩開口:“規矩?門道?嗬嗬……我一個快入土的老棺材瓤子,能知道什麼?沈小旗問錯人了。”
沈煉不為所動,走到案前,看著那堆積如山的舊卷宗:“趙伯在這裡幾十年,經手的案卷文書,怕是比整個衛所的人加起來都多。這京城裡,上至王公貴胄的秘聞,下至市井潑皮的勾當,怕是都逃不過這些紙片兒的記錄吧?”
趙伯的瞳孔微微一縮,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年輕人。他沉默片刻,指了指旁邊一張布滿灰塵的矮凳:“坐吧。”
沈煉依言坐下。
“你想知道什麼?”趙伯的聲音依舊乾澀,但少了幾分拒人千裡。
“晚輩想知道,”沈煉目光平靜,“在這京城裡,在這錦衣衛的衙門裡,一個無權無勢的小旗,若是被一個潑皮無賴纏上,欠了賭債,還被威脅性命……該如何自保?或者說……如何‘合法合理’地,讓這個潑皮……消失?”
趙伯渾濁的老眼猛地抬起,銳利如鷹隼,死死盯住沈煉!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洞悉一切!
小屋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了。隻有油燈的火苗,在無聲地跳躍著,將兩人投在牆上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如同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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