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秋晨裹著桂花香漫進西市,青石板路上還凝著夜露,繡坊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春桃母親王氏攥著半塊繡帕,跪在繡坊門口的青石板上,哭聲像被風吹散的線頭,斷斷續續纏在過往行人腳邊。
桃兒!我的桃兒啊!王氏的藍布衫沾著晨露,鬢角的銀簪歪了半截,前日晌午還說去繡樓見客,說那處繡活兒細,能多掙兩文......她膝頭攤著半塊繡帕,帕角繡著並蒂蓮,針腳細密得能數清花瓣上的紋路,這是桃兒走前塞給我的,說娘,要是找不著我,就看這帕子......
沈煉站在人群外,玄色直裰的袖口沾著晨露。他望著王氏佝僂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在值房翻看的《京畿誌》——南城西市的錦繡坊最是有名,專接達官貴人的蘇繡活計,可這巷子裡的繡坊,門臉兒雖舊,繡品卻總帶著股子說不出的詭異。
沈總旗!趙小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拎著個竹籃,裡麵裝著剛買的糖油餅,王大娘說桃兒今早天沒亮就出門了,穿的是月白衫子,腕子上係著根紅繩......
沈煉接過竹籃,指尖觸到糖油餅的溫熱。他蹲下身,將糖油餅放在王氏腳邊:大娘,先吃口東西。桃兒吉人天相,咱們慢慢找。
王氏抬頭,淚眼裡映著沈煉的臉。她忽然抓住沈煉的袖子,指甲縫裡還沾著繡線的染料:沈大人,您可聽說過?桃兒說繡樓的大娘給了她根紅繩,說戴著能避邪......
沈煉的手頓了頓。紅繩。他想起三日前在城隍廟後巷撿到的半塊玉牌,邊緣刻著字,與林雪遺物的缺口嚴絲合縫;想起張彪私宅裡那幅蘇繡並蒂蓮,繡線顏色與這帕子分毫不差。
大娘,沈煉輕聲道,您可知這繡樓的東家是誰?
王氏搖頭:桃兒隻說繡樓的大娘,穿月白衫子,腕子上也係著紅繩......她忽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這是桃兒昨日給我買的桂花糕,她說娘,等掙了錢,給您買金鐲子......
沈煉接過油紙包,桂花香混著晨霧漫進鼻腔。他掀開油紙,糕點上壓著個極小的紅繩結——與王氏說的一模一樣。
沈煉站起身,玄色直裰在晨風中揚起一角,去繡樓。
繡樓藏在巷子最深處,青瓦白牆被歲月染得發灰,門楣上掛著塊褪色的木匾,寫著錦繡閣三個大字。門虛掩著,裡頭飄出絲線與脂粉混雜的氣味,像極了張彪私宅裡那股子甜膩的香氣。
大人,張猛擼起袖子,短刀在掌心轉了個花,我來砸門!
慢著。沈煉按住他的手腕,目光掃過門縫裡漏出的光影,砸了門,人販子早跑了。他轉向李石頭,你去前院,裝成送繡線的;趙小刀,去後巷,盯著後門。
李石頭應了聲,從懷裡摸出包木炭,在臉上畫了幾點雀斑,又把頭發挽成髻,套上件半舊的月白衫子,拎著竹籃往門裡走。趙小刀貓腰鑽進後巷,貼著牆根站定。
沈煉深吸一口氣,抬手叩門。
吱呀——
門開了條縫,露出半張塗著脂粉的臉。那女人約莫四十來歲,穿月白衫子,腕子上係著根紅繩,見是沈煉,眼尾立刻吊起來:這位官爺,我們這兒是正經繡坊,不接外單......
我是應天府沈煉,沈煉亮出腰牌,查個案子。
女人的臉色瞬間煞白。她剛要關門,沈煉已側身擠了進去。前院擺著幾台繡架,繡繃上的並蒂蓮才繡了個開頭,絲線散了一地。正中央的八仙桌上擺著茶盞,茶裡浮著片曼陀羅葉——與前期假藥案裡的藥汁殘渣如出一轍。
找...找什麼?女人攥著帕子,指節發白。
沈煉的目光掃過牆角的紅繩筐——幾十根紅繩整整齊齊碼著,每根都係著塊木牌,寫著陳月娘王桃花等名字。他伸手拿起塊木牌,指尖觸到木牌上的刻痕——是極小的字。
這些紅繩,沈煉舉起木牌,是做什麼用的?
女人的額頭滲出汗珠:是...是給繡娘的,圖個吉利......
吉利?沈煉冷笑,那這曼陀羅葉呢?他指了指茶盞,摻在茶裡,能讓人?還是讓人說不出話
女人的腿一軟,癱坐在繡架旁。她懷裡的茶盞落地,曼陀羅葉飄出來,落在沈煉腳邊。
沈煉的刀鞘抵住她膝蓋,這繡樓裡,藏著多少被拐的姑娘?
後巷的青石板上,趙小刀蹲在牆根,聽著前院的動靜。他看見李石頭被幾個粗布短打的男人圍住,其中一個絡腮胡揮拳要打,被李石頭用竹籃擋住:各位爺,我就是送繡線的,誤闖了......
送繡線?絡腮胡揪住李石頭的衣領,上個月張媽子說新繡娘要學規矩,你們繡坊什麼時候收過男徒弟?
李石頭漲紅了臉:我...我是幫著穿針的......
放屁!絡腮胡甩了他一耳光,張媽子,把這小崽子拖去柴房,等我回來再問!
沈煉在前院聽得真切,刀已出鞘。他剛要衝出去,卻見張猛從街角衝進來,短刀劃破空氣:沈大人!我堵住後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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