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鎮撫司值房內,燈火通明,卻驅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令人心悸的沉重。桌上,那枚粗劣的玉佩與那方皺巴巴的、繡著妖異並蒂蓮的絹帛碎片,如同兩枚來自深淵的烙印,無聲地散發著寒意。
沈煉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邪異的圖案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而規律的輕響,仿佛在叩問著隱藏其後的、不為人知的秘密。蘇芷晴坐在他對麵,秀眉緊蹙,凝視著那方絹帛,努力在記憶的深處搜尋著與之相關的蛛絲馬跡。
“這並蒂蓮的繡法……”她喃喃自語,指尖虛懸在圖案上方,仿佛怕被其上的邪氣沾染,“配色雖豔俗,但這股子……不管不顧的恣意勁兒,不像是尋常繡坊的活計。倒像是……像是某些豢養的家奴,為了討好主子,刻意模仿的某種……私密的趣味。”
她抬起眼,眸中閃過一絲不確定的光芒:“我似乎……在哪裡見過類似的紋樣。”
沈煉敲擊桌麵的手指驟然停住,目光銳利地看向她:“何處?”
蘇芷晴陷入沉思,努力回溯著過往的記憶碎片。那些隨著家道中落而逐漸褪色、被她刻意封存的、關於昔日京華煙雲的畫麵,一幀幀重新變得清晰。
“是了……”她緩緩吸了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絲遙遠的回憶所帶來的微顫,“約莫是四五年前,我隨家母赴一場……永亭伯府老太君的壽宴。那時伯府雖已顯頹勢,門庭冷落,但架子猶在。宴席間,我曾見伯府世子帶來的幾名……家養的歌姬獻舞。”
她的語氣變得有些艱難,仿佛在描述一件並不愉快甚至有些汙穢的往事。
“那些女子……身段婀娜,容貌姣好,但眉宇間總帶著一股……馴順又麻木的神氣。她們的舞衣袖口和裙裾上,便以金線摻著茜素紅,繡著類似的並蒂蓮紋,隻是……比這個更精致,也更……靡豔些。當時隻覺得配色大膽刺眼,並未深思。如今想來……”
她的話語頓住,眼中流露出駭然與厭惡交織的神色。
“永亭伯府?”沈煉眼中寒光一閃。一個沒落的、靠著祖上餘蔭和聯姻勉強維持體麵的勳貴之家。其風評在京中向來不佳,世子更是以行為荒唐、奢靡好色聞名。
“不僅如此,”蘇芷晴補充道,聲音壓得更低,“宴後,我曾無意中聽到兩位與永亭伯府沾親的婦人私下嚼舌,言語間提及……伯府後宅似乎並不安寧,常有來曆不明的‘瘦馬’或‘胡姬’被送入府中,但往往過不了多久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了。當時隻當是宅門陰私,未敢多聽……”
沒落勳貴、豢養歌姬、邪異的並蒂蓮紋、來曆不明又莫名消失的女子……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陰冷的針線,開始將那方絹帛上的圖案,與一個隱藏在繁華帝都陰影下的、汙穢而殘酷的角落悄然縫合。
幾乎在同一時間,值房的門被輕輕推開,趙小刀帶著一身夜間的寒氣和市井的煙火味閃身進來。他臉色凝重,眼中卻閃爍著獵犬發現獵物蹤跡時的銳利光芒。
“大人,”他走到沈煉身邊,聲音低沉而急促,“有眉目了!”
沈煉抬眼:“說。”
“我找了幾個混跡城南黑市、專做‘偏門’生意的老油條,灌了不少黃湯,又許了些好處,總算撬開點口風。”趙小刀語速很快,“他們提到,最近一兩年,市麵上確實流傳著一種極其隱秘、價格高得嚇人的迷香,名號就叫——‘並蒂蓮香’!”
“並蒂蓮香?”沈煉與蘇芷晴對視一眼,心中俱是一震!名稱竟與那繡樣完全吻合!
“是!”趙小刀重重點頭,眼中帶著一絲厭惡,“據說這香邪門得很,並非尋常蒙汗藥。香味甜膩勾人,聞之片刻便能亂人心智,催人情欲,卻又讓人渾身酥軟,生不出絲毫反抗之力!專門……專門用來對付那些性子烈、不肯就範的女子。黑話裡稱之為——‘馴香’!”
“馴香……”沈煉重複著這兩個字,隻覺得一股冰冷的怒火自心底竄起。將活生生的人,如同牲口般用藥物“馴服”!
“貨源呢?”沈煉的聲音冷得掉渣。
趙小刀搖頭:“神秘得很!據說是一個綽號‘香婆婆’的南邊來的神秘老嫗獨家配製,每隔一段時間才通過極其隱秘的渠道放出少量,根本不見現貨交易,都是提前預定,預付重金,再由中間人秘密交付。能用得起這香的,絕非普通拐子或娼門,都是……都是真正手眼通天、又有著特殊癖好的豪客!”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幾乎隻剩氣音:“那些老油子說,能用上‘並蒂蓮香’的‘貨’,都是頂尖的‘精品’,專供某些……極度私密、見不得光的‘小圈子裡’的大人物享用。買家據說有揮金如土的鹽商、皇商,甚至可能……可能涉及到某些有特殊癖好的官麵上老爺,以及……某些早已沒落、卻仍沉迷此道的勳貴之家!”
值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蘇芷晴的臉色變得蒼白,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她所回憶起的永亭伯府的靡豔紋樣,與趙小刀打探到的、專用於“馴服”烈女的邪門迷香,以及其背後可能涉及的豪商、勳貴乃至官員的黑暗網絡,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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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索,不再模糊!
它們如同一條條冰冷的毒蛇,從不同的方向鑽出,最終彙聚、纏繞,指向了一個龐大、幽深、且被層層權力與金錢包裹著的……極端醜惡的黑暗深淵!
這早已超越了簡單的拐賣人口!
這是有組織的、針對年輕貌美或有特殊才情的女子的、進行精密篩選、藥物控製、並最終輸送至一個由頂級財富和腐敗權力構成的、隱秘性奴市場的……龐大犯罪網絡!
案件的性質,在這一刻,發生了質的、令人駭然的惡化!
沈煉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冰冷的夜風瞬間湧入,卻吹不散他心頭的沉重與暴戾。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那夜幕之下,掩蓋著多少朱門繡戶下的肮臟與罪惡?多少歡聲笑語背後,是絕望的哭泣與無聲的消亡?
他仿佛能看到,一條條無形的黑暗觸手,正通過漕運、通過黑市、通過某些敗落的勳貴府邸,如同毒瘤的根係般,深深紮入這座帝國的肌體深處,吸食著鮮血,滋養著腐爛。
而周家女兒的失蹤,不過是這巨大毒瘤偶然顯露出的、一個微小的膿頭。
沈煉的手,無聲地按在了腰間的繡春刀柄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知道,自己觸碰到的,已不再是普通的刑事案。
這是一張可能牽扯到難以想象的權勢與財富的、吃人的黑網。
前方的路,必將更加凶險,更加黑暗。
但他眼底深處,那抹冰冷的火焰,卻燃燒得愈發熾烈。
“永亭伯府……並蒂蓮香……”他輕聲重複著這兩個關鍵詞,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
“看來,我們得去會一會這位……偏愛‘並蒂蓮’的永亭伯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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