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東的暖風裹著江南水鄉特有的濕潤氣息,漫過吳郡的青石板街巷。風裡混著漕船的櫓聲、織戶的機杼響,還有街角糖畫攤的甜香,自孫策三年前率部渡江南下,短短數載便掃平會稽、吳郡、丹陽、豫章、廬陵、廬江六郡,昔日諸侯割據、烽煙四起的江東,早已換了人間。吳侯府外的胥江碼頭,運糧的漕船首尾相接,船夫的號子此起彼伏;岸邊的造船工坊裡,工匠們掄著鐵錘敲打船板,火星濺在堆疊的桐油、木料上,處處透著蒸蒸日上的興盛勁兒。
議事大廳內,更是一派意氣風發的氣象。孫策身著亮銀鎖子甲,腰間懸著其父孫堅遺留的“古錠刀”,刀鞘上的纏繩磨得發亮,卻更顯英氣。他端坐主位,麵容俊朗如冠玉,眉宇間雖帶著二十有六的少年銳氣,眼底卻藏著久經沙場的冷冽,這份年紀,這份平定江東的功業,足以讓天下諸侯側目。
下首兩側,江東文武濟濟一堂。左側文臣列中,周瑜身著月白青衫,手中羽扇輕搖,扇麵上墨繪的山水隨著動作若隱若現,目光溫和卻藏著運籌帷幄的智慧,仿佛天下棋局儘在掌握;張昭端坐其側,手持竹簡,指節因常年握筆而泛白,神情沉穩如磐,是江東士族心中公認的“定海神針”;諸葛瑾、魯肅、呂範等人依次而坐,或撚須沉思,或目光灼灼,皆是撐起江東智囊團的核心人物。右側武將列裡,黃蓋、程普兩位老將身披玄鐵鎧甲,鬢角白發如霜,卻依舊腰杆挺直,眼神銳利如鷹;太史慈、甘寧、淩統、徐盛、蔣欽、周泰、韓當等人,或按劍而立,甲胄碰撞聲清脆作響,或端坐凝神,掌心按在膝上的兵器,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江東軍特有的鐵血銳氣,那是從無數場惡戰裡熬出來的悍勇。
“諸位,”孫策的聲音打破廳中寂靜,帶著幾分穿透人心的激昂,“自某渡江南下,幸得諸位生死相隨,方能掃平六郡,安定江東。如今豫章的糧船每月準時抵吳,廬江的鐵礦日夜開爐,再過半年,咱們的水師便能再添二十艘樓船,到那時,便是江東劍指中原之時!”
話音未落,甘寧已猛地起身,聲如洪鐘震得廳柱微顫:“主公所言極是!如今江東六郡兵強馬壯,糧草充盈,若再縮於江南,豈不是辜負了這大好局麵?當趁此時機北上,讓中原諸侯看看咱們江東兒郎的厲害!”
“興霸此言,正合我意!”太史慈也跟著起身,手中長槍在地麵輕輕一頓,“某當年與主公在神亭嶺一戰,便知主公乃天下雄主!如今江東已定,再無後顧之憂,當乘勢北上,圖謀中原,成就不世之功!”
看著眾將摩拳擦掌的模樣,孫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正要開口部署,卻見府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親衛甲胄上的銅鈴叮當作響,人還未進廳,聲音已先傳了進來:“主公!許都來使!自稱是陛下親派的近侍,手持密詔,已至府外,求見主公!”
“獻帝使者?”孫策眉梢微挑,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許都久在曹操掌控之下,獻帝此時派使者來,定非尋常之事。他抬手道:“快請!”
不多時,一名身著漢廷墨色官服的使者快步走進大廳,衣袍上還沾著旅途的塵土,臉上帶著幾分疲憊,卻難掩急切。他進門便對著主位方向躬身行禮,動作標準卻透著倉促,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個油布裹緊的木盒,雙手捧著遞向侍從:“吳侯,此乃陛下親筆密詔,事關漢室存亡,還請吳侯親閱。”
侍從接過木盒,仔細檢查無誤後,才呈到孫策麵前。孫策打開木盒,取出裡麵的黃綢密詔,指尖撫過詔書上的字跡,那是獻帝特有的瘦金體,筆鋒顫抖卻透著決絕,內容與此前趙彥送與劉備的密詔如出一轍。他掃到關鍵處,抬頭問道:“陛下之意,是要聯合中原諸侯與涼州,共抗曹操?”
使者連忙點頭,聲音帶著幾分悲憤:“吳侯明鑒!陛下被曹操軟禁許都,形同傀儡,曹操名為漢相,實為漢賊!如今劉皇叔已拿下南陽,駐兵新野;趙彥大人更是親赴襄陽,懇請劉景升公出兵;另有一路使者已入益州,麵見劉璋州牧。陛下盼著江東能振臂一呼,引領諸侯討賊!”
孫策合上密詔,沉吟片刻,對侍從道:“先引使者下去休息,備好茶水膳食。”待使者離去,他將密詔放在案上,目光掃過滿堂文武:“諸位,此事你們怎麼看?”張昭率先起身,手中竹簡重重頓在案上,語氣帶著幾分急切:“主公!不可啊!曹操如今勢大,麾下謀士如雲,猛將如雨,連袁紹那樣的雄主都敗於其手!咱們若貿然結盟討賊,便是公然與曹操為敵!一旦聯盟瓦解,曹操必揮師江東,以江東目前的根基,恐難承受其怒火啊!”
諸葛瑾也跟著起身,語氣懇切:“子布先生所言極是。陛下雖派使者聯絡諸侯,可劉表坐擁荊州九郡,素來優柔寡斷;劉璋守著益州天險,懦弱怕事,這兩路諸侯大概率會選擇沉默,怕曹操秋後算賬。咱們江東剛定六郡,士族雖歸心,卻未完全穩固,若此時將主力調走,後方空虛,一旦生變,便是腹背受敵,得不償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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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中瞬間安靜下來,連之前讚同出兵的太史慈、甘寧也微微皺眉,張昭與諸葛瑾的顧慮,並非杞人憂天,曹操的威勢與江東的隱憂,都是擺在眼前的現實。
廳中寂靜正濃時,周瑜忽然輕搖羽扇,緩步走出列陣,目光掃過眾人,語氣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子布先生與子瑜兄的顧慮,某豈會不知?隻是諸位似乎忽略了密詔中最關鍵的一環,涼州靖安侯陳宇!”
他抬手點向案上的密詔,羽扇停在“涼州靖安侯陳宇願棄前嫌,與天下諸侯聯手抗曹”一句上:“密詔寫得明明白白,陳宇願牽頭抗曹!某前幾日剛收到涼州細作傳回的戰報,曹操半月前親率十萬大軍攻天水,本想一舉拿下涼州東部門戶,結果呢?在陳宇手中吃了大虧!不僅沒摸到天水城的城牆,反而被陳宇用一種詭異手段夜襲大營,營寨被轟塌數十處,死傷近萬,曹操最後是帶著殘兵狼狽逃回長安的!”
“詭異手段?”太史慈猛地攥緊長槍,眼中滿是好奇,“竟能讓曹操十萬大軍的營寨被轟塌數十處,死傷近萬?”
周瑜還未開口,魯肅已起身問道:“公瑾,某倒有一事不解。此前聽聞曹操與陳宇素有往來,甚至陳宇還多次率軍出涼州幫助曹操,為何突然反目成仇,兵戈相向?若陳宇與曹操本就有勾結,咱們與之結盟,豈不是引狼入室?”
這話一出,廳中眾人皆點頭附和,連張昭也看向周瑜,等著他的解釋。
周瑜輕笑一聲,羽扇輕搖間,語氣帶著對局勢的洞明:“子敬此問,正中要害!曹操為何攻涼州?很簡單,他剛拿下河北四州,已是雄踞北方的霸主,可西北還有涼州這隻猛虎盯著他的後背,他豈能安心?以曹操‘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性格,遲早會對涼州動手!陳宇正是看透了這一點,才主動提出聯合諸侯抗曹,他需要江東、荊州這些勢力從東麵牽製曹操,咱們也需要他在西線頂住曹操的主力,這是互利共贏的局麵!”
他走到輿圖前,指尖順著涼州到中原的路線劃過:“如今曹操的主力還困在河北,忙著平定袁紹舊部,西線剛剛受挫,短期內怕是無力再攻涼州;東線徐州由車胄駐守,不過是個庸碌之輩,麾下兵馬不足三萬。有陳宇在西線牽製,咱們江東出兵十萬,正好趁虛而入拿下徐州,這可是江東進入中原的最好時機,一旦錯過,等曹操整合完河北兵力,再想北上,難如登天!”
這番話條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太史慈率先拍案叫好:“公瑾說得對!有陳宇在西線擋著曹操,咱們隻管專心打徐州!某願率本部騎兵為先鋒,定能拿下彭城!”
“某也願往!”甘寧緊隨其後,聲如洪鐘,“某麾下的水師可從淮河逆流而上,襲擾徐州沿海,讓車胄首尾不能相顧!”
淩統、徐盛、蔣欽等人也紛紛起身請戰,甲胄碰撞聲此起彼伏,廳中士氣瞬間高漲。
張昭看著這一幕,還想再勸,孫策已抬手止住眾人,目光掃過滿堂文武,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公瑾所言,正合某意!曹操固然強大,可他也並非無懈可擊,西線有陳宇牽製,東線兵力空虛,這便是咱們的機會!”
他起身走到輿圖前,手指重重落在徐州上:“若能聯合涼州、荊州、益州三路兵馬,曹操縱有天大本事,也難以首尾兼顧!某對陳宇也有所耳聞,此人短短三年便一統涼州,曹操十萬大軍進攻涼州前,賈詡聯合二十多萬兵馬合圍,他都能頂住,可見其麾下必有強兵猛將,絕非等閒之輩!就算荊州劉表、益州劉璋膽小怕事不敢出兵,僅憑江東與涼州,某也有信心拿下徐州,與曹操掰掰手腕!”說到最後,孫策眼中閃過一絲少年人的銳氣與雄主的魄力,他拔出腰間的古錠刀,刀尖指向北方:“傳某命令,三日後,全軍集結,水師由公瑾統領,從廬江沿淮水北上;騎兵由子義、興霸率領,奔襲彭城;某親率中軍坐鎮廣陵,隨時接應!子布,你留守吳郡,負責糧草調度與後方安定;子瑜,你即刻起草書信,派使者星夜前往涼州,與陳宇敲定聯盟細節!”
“主公英明!”眾人齊聲應下,聲音震得廳中梁柱微微作響,此前的猶豫與顧慮,已被即將北上的豪情取代。
張昭看著孫策堅定的背影,終究是長歎一聲,躬身應道:“老臣遵令!定守好吳郡,為大軍籌措足夠糧草!”廳外陽光正好,江東戰車已然啟動,而同一時間千裡之外的益州蜀郡,一場關乎抗曹聯盟的議事,正隨著獻帝使者的到來,悄然拉開帷幕。
益州牧劉璋的議事廳,與江東的激昂氛圍截然不同。廳內梁柱雕著蜀地特有的竹紋,案上擺著剛沏好的蒙頂茶,水汽嫋嫋,漫過滿廳文武沉靜的臉龐。劉璋身著錦緞長袍,端坐在主位上,麵容溫和卻透著幾分茫然,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案角,他剛接到親衛稟報“許都使者求見”,卻不知這位來自天子腳下的使者,會帶來怎樣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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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首兩側,益州文武分列而坐,神色各異。左側文臣中,法正身著青衫,指尖輕叩膝頭,眼中藏著幾分對局勢的好奇;許靖、劉巴、黃權等人或垂眸沉思,或低聲交談,皆在猜測使者來意;秦宓捧著一卷《詩經》,看似專注,實則餘光不時掃向廳門。右側武將列裡,張任身披鎧甲,腰懸佩劍,脊背挺得筆直,目光警惕地盯著廳外,蜀地近年雖無大戰,卻也不敢對許都來使掉以輕心;楊懷、高沛、鄧賢、冷苞等人則多是慵懶姿態,手按刀柄卻無緊繃之感,顯然覺得“許都使者”不過是例行公事,掀不起什麼波瀾。
“主公,許都使者已到廳外,說是帶著陛下親賜的文書,事關重大。”親衛再次躬身稟報,聲音比先前多了幾分鄭重。
劉璋身子微微一僵,眼神瞬間慌亂起來,自董卓亂政後,漢室便與益州極少往來,如今天子突然派使者來,絕非小事。他定了定神,抬手道:“快……快請進來!”
不多時,一名身著漢廷墨色官服的漢子走進大廳。他衣袍上沾著蜀道的塵土,褲腳還沾著幾片草葉,顯然是星夜兼程趕來;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挺直脊背,雙手捧著一個油布裹緊的木盒,走到廳中便單膝跪地,聲音帶著旅途的沙啞,卻透著對天子的敬畏:“草民乃陛下近侍王忠,奉陛下密詔,麵呈益州牧劉大人!如今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屠戮忠良,更欲西進討伐涼州,陛下憂心如焚,懇請劉大人與江東、荊州、涼州諸路諸侯聯手,共抗曹賊,保全漢室血脈!”
“抗曹?”這話一出,廳中瞬間炸開了鍋。楊懷猛地坐直身子,眼中滿是驚愕;許靖放下手中的竹簡,眉頭緊緊皺起;張任則攥緊了腰間的佩劍,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曹操的威名,早已隨著“官渡破袁紹”的消息傳遍天下,益州文武誰也沒想到,天子使者此行,竟是來邀益州“抗曹”的。
親衛接過木盒,仔細檢查無誤後,雙手呈給劉璋。劉璋顫抖著打開木盒,取出裡麵的黃綢密詔,目光掃過其上“曹操挾製朕身,欲伐涼州,望諸公念及漢室,共討賊寇”的字跡,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手指死死攥著密詔,聲音發顫:“使……使者,這……這是真的?曹操真要伐涼州,還……還要陛下下旨讓諸侯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