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格連諾,這座矗立在提利爾海灣的明珠,以一種粗獷而生機勃勃的方式迎接了李易銘。與震旦海褀城那種井然有序、禮教森嚴的氛圍截然不同,這裡的一切都顯得隨性、喧囂,甚至有些混亂,但又奇異地維持著一種動態的平衡。
城市的主體依山而建,狹窄的鵝卵石街道如同蛛網般在高低錯落的建築間蜿蜒。房屋大多是石頭和木材混合的結構,牆壁被海風侵蝕得斑駁陸離,不少外牆上還胡亂塗抹著招攬傭兵的廣告、水手們留下的粗俗塗鴉,或是某些早已被遺忘的神隻的簡陋聖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複雜的味道:海水的鹹腥、晾曬魚乾的腥氣、廉價麥酒的酸腐、皮革和金屬的特殊氣味,偶爾還會飄來一絲來自某個富裕商人庭院的香料芬芳。
叫賣聲、鐵匠鋪的敲擊聲、酒館裡傳出的醉漢歡歌、不同口音的咒罵與討價還價聲,彙聚成一股永不停歇的城市交響曲。街道上擠滿了各色人等:身披閃亮鎧甲、腰佩長劍的傭兵隊長,身後跟著一群神態彪悍的“戰爭走狗”;頭戴寬邊帽、精明算計的商人,與碼頭工人就貨物的搬運費爭得麵紅耳赤;衣著暴露、眼神大膽的妓女,向路過的水手拋著媚眼;還有那些來自舊世界各個角落的冒險者,他們的眼神中閃爍著對財富和榮耀的渴望。矮人、精靈儘管數量稀少且大多行色匆匆),甚至偶爾還能瞥見來自南方炎熱沙漠的阿拉比人的身影。
李易銘最初的幾天是在饑餓和警惕中度過的。他身上那點碎銀子在支付了進城稅後所剩無幾。他睡在碼頭區某個廢棄貨棧的角落,用撿來的破麻袋裹身,忍受著夜晚的寒冷和老鼠的騷擾。白天,他則在城裡四處遊蕩,尋找任何可能的工作機會。
他曾嘗試去碼頭扛包,但那些常年在此討生活的壯漢們用充滿敵意的目光打量著他這個外來的、瘦弱的“東方精靈小子”,沒有人願意分一杯羹給他。他也去過一些小商鋪詢問是否需要夥計,但要麼因為他的精靈麵孔和異域口音儘管他努力說從過往商旅和救他的船員那裡學來的蹩腳提利爾語),要麼因為他無法提供任何可靠的推薦人而被拒之門外。
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點點淹沒他的希望。就在他幾乎要動用那把藏在破舊行囊最深處的連發手弩,去乾些他極不情願的勾當來換取食物時,一家名為“先驅侍酒”的酒館招牌映入了他的眼簾。
這家酒館位於一條相對寬敞的街道旁,離碼頭區不遠,但又避開了最嘈雜混亂的地段。它的門麵不算闊氣,一塊磨得發亮的橡木招牌上,雕刻著一個手持酒杯、麵帶微笑的侍者形象。與其他許多酒館直接敞開大門不同,“先驅侍酒”的門虛掩著,透出一種更為內斂的氣質。
李易銘在門口猶豫了片刻。他在褀城時,曾在養父李德海的一位老友開設的酒樓裡幫過幾個月的忙。那家酒樓也兼營酒水,李易銘耳濡目染,加上自己也喜歡琢磨,對調酒略知一二,尤其是震旦的一些特色飲品。雖然那隻是些皮毛,但此刻,這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
酒館內部的光線有些昏暗,但並不壓抑。空氣中彌漫著麥酒、葡萄酒以及某種淡淡的香草混合的氣味,比外麵街上的味道要好聞得多。吧台是用厚重的深色木料打造,擦拭得光可鑒人。吧台後麵,擺放著一排排各式各樣的酒瓶,既有本地常見的陶土罐裝麥酒,也有一些貼著陌生標簽的玻璃瓶,顯然是來自異域的佳釀。幾張粗獷的木桌椅散落在酒館內,此刻客人不多,隻有三三兩兩的傭兵和水手在低聲交談或獨自飲酒。
一個身材微胖、頭發花白但梳理得一絲不苟的老者正站在吧台後擦拭著酒杯。他穿著乾淨的白色圍裙,神情專注而嚴肅,與周圍略顯嘈雜的環境形成對比。
李易銘走到吧台前,用儘可能清晰的提利爾語說道:“日安,先生。請問這裡需要人手嗎?”
老者抬起頭,用一雙銳利的灰色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目光中帶著審視,但沒有明顯的厭惡。李易銘注意到他鼻梁上架著一副小巧的黃銅邊眼鏡,更增添了幾分精明。
“你會做什麼?”老者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中氣十足。
“我……我做過一些雜活,手腳還算麻利。”李易銘儘量讓自己顯得謙卑而可靠,“而且,我在家鄉的酒館幫過忙,知道一些關於酒水的事情,也會調配一些飲品。”
老者挑了挑眉毛,似乎對最後一點有些興趣。“哦?家鄉?聽你的口音,不像提利爾本地人,也不是帝國或埃斯塔利亞的。而你長得更像黑暗精靈。”
“我來自遙遠的東方,震旦。”李易銘如實回答,他知道隱瞞自己的異域背景隻會招來更多懷疑。
“震旦……”老者重複了一遍,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聽說那是個富饒而神秘的國度,出產絲綢、茶葉和精美的瓷器。你們那裡的人也喜歡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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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先生。我們有米酒、果酒,還有一些用特殊穀物釀造的烈酒。”李易銘回憶著,“我也學過一些用不同酒水和輔料調配飲品的方法。”
老者沉默了片刻,將擦好的酒杯放到架子上,然後從吧台下取出一個空杯子和幾瓶顏色各異的酒液,推到李易銘麵前。“那你現在就調一杯給我看看。隨便什麼,隻要是你拿手的,能讓我覺得有點新意的。”
這是一個考驗。李易銘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他知道,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他定了定神,仔細觀察了一下眼前的酒瓶。大多是本地常見的葡萄酒和一些劣質的白蘭地,還有一瓶似乎是來自巴托尼亞的果酒。輔料不多,隻有一些乾癟的檸檬片和一小罐蜂蜜。
他想起了在海褀城時,曾根據一本古籍上的記載,嘗試調製過一種名為“清風露”的飲品,是用米酒、青梅汁和少許薄荷調配而成,口感清冽,回味悠長。眼下沒有米酒和青梅汁,但他可以嘗試用這裡的材料做一些變通。
他先取了那瓶巴托尼亞果酒,倒入杯中約三分之一。然後,他拿起一瓶本地產的廉價白葡萄酒,小心地控製著流量,讓酒液順著杯壁緩緩注入,形成一個漂亮的分層。最後,他擠了幾滴檸檬汁進去,又用小勺舀了微量的蜂蜜,在杯口輕輕一點。
整個過程,他的動作流暢而專注,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這得益於他在震旦學習拳法時培養出的對手部精細控製的能力。
“好了,先生。”他將調好的酒輕輕推到老者麵前。那杯酒呈現出上白下紅的漸變色澤,頂端的一點蜂蜜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微光,檸檬的清香與果酒的甜香混合在一起,頗為誘人。
老者拿起酒杯,先是聞了聞,然後淺酌了一口。他閉上眼睛,細細品味了片刻,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
李易銘的心懸了起來。
“叫什麼名字?”老者睜開眼問道,語氣依舊平淡。
“我叫李易銘。”
“這杯酒。”老者指了指杯子。
李易銘想了想,說道:“在家鄉,類似的做法我們稱之為‘彩雲追月’。不過材料不同,這杯……就叫‘迷霧港灣’吧,先生。”他靈機一動,結合了震旦的意境和此地的特色。
老者哼了一聲,不置可否。他又喝了一口,然後將杯子放下。“手藝還算過得去,至少比我那兩個隻會把酒倒進杯子裡的蠢貨侄子強點。你叫李易銘,是吧?我叫巴索,老巴索。這裡的人都這麼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