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索先生。”李易銘恭敬地稱呼道。
“我這裡確實缺個打雜的,順便能幫著照看一下吧台。”老巴索摸了摸下巴,“不過,我可付不起太高的工錢。試用期三天,每天十個銅板,包一頓晚飯。三天後要是還行,就十五個銅板一天,外加兩頓飯。乾不乾?”
十個銅板,僅夠買幾個黑麵包和一點劣質奶酪。但對身無分文的李易銘來說,這已經是天降甘霖。更重要的是,他有了落腳的地方。
“乾!我乾,巴索先生!”他立刻答應下來,生怕老巴索反悔。
“嗯。”老巴索點了點頭,從吧台下扔出一件漿洗得有些發硬的舊圍裙,“先去把後麵的儲藏室打掃一下,然後把那些空酒桶搬到後巷去。動作麻利點。”
“是,巴索先生!”李易銘接過圍裙,迅速係在腰間,轉身便向後廚走去。他知道,自己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證明自己的價值。
儲藏室裡堆滿了雜物和空酒瓶,一股黴味撲麵而來。李易銘沒有絲毫怨言,他卷起袖子,開始有條不紊地清理。他將空酒瓶分類碼放整齊,把散落在地的木屑和垃圾掃成一堆,又用濕抹布擦拭積滿灰塵的貨架。他的動作高效而細致,這是他在商隊中養成的習慣,任何物資的混亂都可能導致損失。
不到一個小時,原本淩亂不堪的儲藏室就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條。老巴索不聲不響地來看了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讚許,但嘴上什麼也沒說。
接下來是搬運空酒桶。那些橡木酒桶分量不輕,李易銘雖然身形不算魁梧,但常年奔波和一些基礎的武術鍛煉讓他擁有不錯的耐力。他將酒桶一個個搬到後巷指定的位置,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他的呼吸依舊平穩。
傍晚時分,酒館裡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老巴索主要負責招待那些熟客和點貴價酒的客人,李易銘則被安排在吧台的一角,負責給那些點普通麥酒或廉價葡萄酒的客人倒酒,以及清洗酒杯。
這是一個觀察和學習的絕佳機會。李易銘一邊手腳麻利地乾活,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客人們的交談,默默記下那些他能聽懂的詞彙和米拉格連諾本地的俚語。他看到形形色色的人:酩酊大醉、吹噓自己戰功的傭兵;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商議著某項“生意”的商人;還有一些沉默寡言、獨自飲酒的獨行客,他們的眼神銳利而警惕,顯然是經驗豐富的冒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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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易銘發現,老巴索不僅是個精明的酒館老板,還是個出色的信息掮客。他總能用不經意的幾句話,從客人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或者在恰當的時候,透露一些模棱兩可的情報,換取一杯昂貴的酒水或者幾個銀幣的小費。
“小子,手腳快點!那邊桌的矮人老爺要他媽的第三紮布格曼了!”一個粗聲粗氣的傭兵拍著吧台吼道。
李易銘立刻從酒桶裡打滿一大紮泡沫豐富的矮人麥酒,穩穩地端了過去。那矮人滿臉虯髯,胡子上還沾著酒沫,接過酒紮便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然後滿意地打了個酒嗝,扔下一枚銅幣。
李易銘注意到,矮人雖然粗魯,但給的小費卻比一些衣著光鮮的人類商人要大方。他默默記下這一點。
在震旦時,養父李德海曾教導他,要在複雜的環境中生存,最重要的是“察言觀色,謹言慎行”。如今,這些教誨在他腦海中變得無比清晰。他儘量保持低調,不多言多語,隻是默默地做好自己的工作,用那雙深邃的眼睛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偶爾,當老巴索忙不過來,或者有客人對那些普通酒水不滿意時,老巴索會示意李易銘嘗試一下。李易銘便會利用手邊有限的材料,調配出一兩款帶有東方風情、口感獨特的飲品。比如他用本地的劣質白蘭地,混合少量蜂蜜、檸檬汁和一點點磨碎的薑末這是他從後廚找到的),調製出一種辛辣而暖身的“驅寒飲”,意外地受到了一些剛從海上歸來的水手的歡迎。
他的調酒技藝雖然算不上頂尖,但勝在心思巧妙,總能化腐朽為神奇。而且,他從不喧賓奪主,總是將功勞歸於老巴索“指導有方”或是“酒館材料齊全”。這種謙遜和圓滑,讓老巴索對他更加滿意。
三天試用期很快過去。老巴索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在第三天晚上,多給了他五個銅板,並且吩咐廚房給他準備了一份有肉有菜的晚餐,而不是前兩天的黑麵包配菜湯。
李易銘知道,他算是初步站穩了腳跟。
接下來的日子,李易銘全身心地投入到“先驅侍酒”的工作中。他每天起得很早,打掃酒館,整理酒窖,確保吧台的清潔和酒具的齊備。白天,他協助老巴索招待客人,晚上則經常要忙到深夜。
他的調酒技藝在實踐中不斷提升。他開始嘗試將震旦的一些製酒理念和本地的材料結合起來。他發現提利爾本地出產的一種略帶苦澀味的草藥,曬乾後磨成粉末,少量加入麥酒中,能產生一種獨特的清香,可以中和麥酒的甜膩。他將這種改良的麥酒命名為“綠野仙蹤”,雖然名字有些文縐縐,但卻意外地受到一些有品味的傭兵和落魄貴族的喜愛。
他還學會了分辨不同客人的喜好。粗獷的傭兵喜歡烈性、便宜的酒;精明的商人則偏愛那些能彰顯身份的、來自遠方的名貴葡萄酒;而那些孤獨的冒險者,則往往喜歡一些能讓他們暫時忘卻煩惱的、口感獨特的特調飲品。
李易銘從不主動與客人攀談,但他是個極好的傾聽者。在酒精的作用下,許多人會不自覺地吐露心聲,抱怨生活的艱辛,吹噓過去的輝煌,或者透露一些道聽途說的秘密。李易銘默默地聽著,將那些有用的信息記在心裡,同時對這個世界的複雜性和殘酷性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他學會了在醉漢的騷擾中保持冷靜,用巧妙的言語化解潛在的衝突。有一次,一個喝醉了的艾斯塔利亞傭兵因為輸光了錢而遷怒於他,拔出匕首要找麻煩。李易銘沒有驚慌,他隻是平靜地看著對方,用不卑不亢的語氣說道:“這位先生,您的勇武名揚四海,何必與我這樣一個小小的侍酒師計較?不如先喝一杯本店特製的‘醒神湯’,或許能給您帶來好運。”他一邊說,一邊迅速調製了一杯加了大量薄荷和檸檬的無酒精飲品。那傭兵被他鎮定的態度和恭維的話語弄得一愣,加上酒勁上湧,便稀裡糊塗地喝下了那杯“醒神湯”,不一會兒便趴在桌上睡著了。老巴索在旁邊冷眼旁觀,事後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小子,有幾分膽色。”
隨著時間的推移,李易銘在“先驅侍酒”的地位也悄然發生著變化。他不再僅僅是個打雜的,而是成為了老巴索不可或缺的助手。他的薪水漲到了每天二十五個銅板,並且在酒館後院的一個小儲藏室裡有了一張屬於自己的簡陋床鋪。雖然依舊清貧,但他已經不再為下一頓飯和晚上的棲身之所發愁。
他開始有了一點點積蓄。他沒有像其他傭兵和水手那樣將錢揮霍在賭博和女人身上,而是小心地存起來。他買了一身合體的、耐磨的深色亞麻衣服,替換掉身上那件破舊的震旦短褂。他還買了一把二手的短劍和一麵小圓盾,藏在床底下。雖然他依舊厭惡殺戮,但他知道,在這個混亂的世界,沒有自保能力就如同待宰的羔羊。那把從震旦帶來的連發手弩,他更是每日擦拭保養,確保其隨時可用。
他逐漸融入了米拉格連諾這座城市,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他學會了在不同勢力間遊走,與三教九流打交道。他的提利爾語說得越來越流利,甚至還夾雜著一些本地的口音。他不再是那個初來乍到、驚慌失措的異鄉人,而是一個在“先驅侍酒”小有名氣的、來自東方的年輕調酒師。
儘管如此,深夜夢回,哈爾·岡西的血色陰影,赫莉本那雙冰冷而戲謔的眼睛,以及巴拉克·海門關外那片燃燒的海岸,依舊會不時侵擾他的夢境。他知道,平靜隻是暫時的,他內心的傷痕遠未愈合。他渴望擺脫過去,但過去卻像幽靈一樣糾纏不休。
然而,至少在米拉格連諾的陽光下,在“先驅侍酒”那混合著酒香和人生百味的空氣中,他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喘息的港灣。他像一株在石縫中頑強生長的野草,努力地汲取著養分,積蓄著力量,等待著命運下一次未知的安排。
水手的休息港,不僅為那些漂泊的航船提供了庇護,也為李易銘這個來自遙遠黑暗之地的靈魂,提供了一個暫時的錨地。他在這裡穩定了下來,開始真正意義上地融入這個新的環境,儘管他的內心深處,依舊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和傷痛。但他知道,生活必須繼續,而他也必須變得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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