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楊全身肌肉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瞬間繃緊。他悄無聲息地滑入床鋪與牆壁之間最深的陰影裡，身體伏低，呼吸幾乎停滯，手中的高強度電擊筆閃爍著微不可查的幽藍弧光，槍口般精準地鎖定著那個位於牆角高處、布滿灰塵的通風口。
那細密的金屬格柵又被從外麵小心翼翼地推動了兩下，發出令人牙酸的輕微摩擦聲。緊接著，一隻臟得看不出原本膚色、指甲縫裡塞滿黑泥和油汙的手顫巍巍地伸了進來。這隻手瘦小而缺乏力量，徒勞地在格柵內側摸索著，試圖找到並扳開那隱藏的卡扣。動作顯得異常生疏笨拙，充滿了猶豫和恐慌，完全不像訓練有素的潛入者，倒像是個……被困的孩子在絕望地掙紮。
摸索持續了十幾秒，伴隨著幾次失敗的滑脫和一聲極力壓抑的、帶著哭腔的咒罵聲音極其微弱），終於，“啪”一聲輕響，內部的卡扣被艱難地撥開了。
通風口的格柵被從外麵緩緩推開一條縫隙，更多的灰塵簌簌落下。緊接著，一個極其瘦小的身影，如同被卡住的貓崽，艱難無比地從那狹窄的洞口一點一點擠了進來。他先是頭和肩膀，然後是瘦弱的軀乾，最後是兩條腿——噗通！整個人徹底失去平衡，結結實實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出一聲沉重而壓抑的痛哼，顯然摔得不輕。
那是一個看起來頂多隻有十五六歲的少年，身材矮小瘦弱，套著一身極不合體、沾滿各種油汙和不明汙漬的深藍色工裝服，袖子和褲腿都挽起了好幾圈。臉上同樣是黑一道白一道，汗水混合著灰塵泥汙劃出幾道溝壑，但一雙眼睛卻出乎意料地明亮，如同受驚小鹿般，充滿了極度的驚恐、無助的緊張，但在那深處，卻又閃爍著一絲不肯屈服於命運的倔強和屬於底層求生者的機靈。在蘇楊的氣運之眼中，這少年頭頂的氣運之雲十分微弱淡薄，顯示他隻是個命途多舛的普通凡人，但其中一股頑強的、如同野草般的求生欲望，卻異常清晰地支撐著他那微小的氣運，使其未曾徹底熄滅。
少年摔得齜牙咧嘴，眼冒金星，一邊倒吸著冷氣，一邊下意識地揉著幾乎摔麻的胳膊和胯骨，還沒等他看清這個陌生房間的環境，甚至沒來得及喘勻一口氣——
一個冰冷堅硬、帶著微弱電流嗡鳴感的物體，毫無征兆地抵在了他後頸最脆弱的脊椎骨上！致命的威脅感瞬間扼住了他的喉嚨！
“彆動，彆出聲。你是誰？”一個壓得極低、冰冷得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聲音，如同毒蛇的嘶鳴，在他耳邊響起。
少年嚇得渾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都凍結了，差點失聲尖叫，又用那隻臟兮兮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把恐懼硬生生堵了回去，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大的恐懼，斷斷續續地小聲求饒：“彆…彆殺我！我…我不是壞人！我是被他們抓來…修…修機器的！”
“修機器？”蘇楊的眉頭緊緊鎖起，電擊筆的力道稍微鬆了一絲，但依舊保持著絕對的控製，“說清楚！怎麼回事？一個字都不許漏！”
感受到頸後的壓力稍減，少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稍微鎮定了一點點，但語速極快，如同倒豆子般，混雜著恐懼和急切，語無倫次地快速解釋起來：
他叫小豆子，是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後來跑出來在城郊結合部的一家黑汽修店打零工混口飯吃。幾天前的晚上，他在回窩棚的路上，被一夥突然衝出來的人用麻袋套頭，強行塞進車裡綁到了這裡。那夥人凶神惡煞，說這裡的什麼地下通風係統和老舊排汙泵老是出問題，正規工人不願意下來，看他年紀小好控製，逼他下來維修。他嚇壞了，隻能聽話。
下來之後才發現，這地方根本不是什麼普通工廠，陰森得像地獄，到處是穿著白衣服像鬼一樣的人，還有那種……那種說不出的可怕感覺他打了個寒顫）。他拚命乾完了活，膽戰心驚地提出想走，那些人卻根本不理會，直接把他鎖進了一個堆滿破爛工具和雜物的房間裡，每天隻扔點吃的進來，好像完全忘了他這個人。
今天外麵特彆吵，腳步聲來來往往，好像要搞什麼大活動，看守他門口的人好像也少了。他害怕極了，總覺得有更可怕的事情要發生，就趁著送飯的人剛走沒多久，用藏起來的一截鐵絲拚命撬開了雜物間那把老舊的鎖，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跑，最後慌不擇路鑽進了通風管道，隻想拚命往上爬，離這個鬼地方遠一點……
“你知道哪裡是出口？哪裡關著很多人嗎？”蘇楊立刻抓住關鍵，急促地追問。這個意外出現的少年，或許能帶來意想不到的信息！
“知…知道一點！”小豆子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連忙用力點頭，臟兮兮的臉上努力做出回憶的表情，“我…我修最下麵那層排汙泵的時候，偷偷往上瞄過！往東邊，對，東邊那條最粗最大的主管道爬！我記得它一直通到最頂上，儘頭有個巨大的排風扇，外麵…外麵好像是山壁，但有縫隙，能看見光！應該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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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喘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恐懼，繼續壓低聲音說：“關人的地方……就在我雜物間隔壁下麵那一層！有好幾個超大號的鐵門房間，門口一直有人守著，穿著黑衣服，手裡拿著……拿著那個！”他比劃了一個長條形的姿勢，意思很明顯是槍！“我從管道縫隙裡偷偷看到過，裡麵好像擠滿了人，都沒什麼動靜，嚇死人了……還有個地方，更可怕，他們叫它…叫‘培育室’？裡麵全是亮晶晶的玻璃房子，像……像實驗室養小白鼠的那種，但感覺更邪門！”
小豆子提供的信息雖然零碎、主觀，甚至有些孩子氣的描述，但其蘊含的價值卻遠超蘇楊預期！尤其是關於東部主通風管道直達外界排風扇的信息，這簡直是一條潛在的逃生通道！而他對關押區和培育室位置的確認，也極為寶貴！
蘇楊心念電轉，瞬間推翻了之前強行破門製造混亂的冒險計劃。或許……有一條更巧妙的路可以走？
“想活命嗎？”蘇楊盯著小豆子那雙充滿驚恐卻渴望生存的眼睛。
小豆子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拚命點頭，嘴唇抿得緊緊的。
“幫我做一件事，做好了，我不止自己出去，也一定帶你出去。”蘇楊的聲音依舊壓低，卻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承諾意味。他小心翼翼地從腰帶最隱蔽的夾層裡，取出了那個火柴盒大小、卻至關重要的緊急信號發射器。
“把這個東西，”蘇楊將發射器塞進小豆子那隻微微顫抖卻努力握緊的手裡，“用你最快的速度，沿著你說的東邊主管道，爬到儘頭的排風扇那裡。想辦法，不管是用鐵絲綁還是卡在縫隙裡，把它牢牢地固定在外麵，確保不會掉下去，然後，推開這個紅色的開關！”
他指著發射器上那個小小的保護蓋：“打開它之後，你不要回頭，不要等我，自己拚命往外爬，逃出去！能跑多遠跑多遠，去找警察，告訴他們這裡的位置！”
小豆子緊緊攥著那個冰冷的金屬小盒子，仿佛握著唯一的生路。他看了看蘇楊，又看了看手裡關乎生死的小儀器，眼中閃過劇烈的掙紮，最終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他重重地一點頭，臟兮兮的臉上露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勁：“好！我乾！但你……你一定要來啊！你說好帶我的！”
“我說話算數。快走！抓緊時間！”蘇楊不再多言，迅速而無聲地搬過椅子墊腳，托著小豆子那輕飄飄的身體，幫他重新鑽回那狹窄黑暗的通風管道。
小豆子最後回頭看了蘇楊一眼，那雙明亮的眼睛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然後一咬牙，靈活得像隻猴子般，迅速消失在了管道深處的黑暗裡，隻有極其輕微的爬行聲漸漸遠去。
通風口的格柵被重新虛掩上。
蘇楊跳下椅子，將其歸位，抹去所有痕跡。他獨自站在淨室中央，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汙濁的空氣。
最後的意外準備已經完成。現在，他不再是一個純粹的闖入者，他有了一個微弱的對外聯係渠道如果小豆子成功），也有了一個明確的備用逃生路線。
那麼，接下來，就該輪到他，去為這場即將到來的決戰，點燃第一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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