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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風波(1 / 1)

沈家的老宅位於城市另一端,遠離喧囂的市中心,獨占一片幽靜的園林。車子駛入高大的鐵藝大門,穿過一條兩旁栽滿蒼翠古柏的私家車道,最終停在一棟灰牆黛瓦、明顯帶著民國時期建築風格的大宅門前。

宅子並不顯得如何金碧輝煌,反而有一種沉澱了歲月的、不怒自威的厚重感。牆體是經過風雨洗禮的暗灰色,瓦片是沉靜的黛色,簷角有著簡潔卻遒勁的飛簷。門前兩尊石獅子沉默地矗立著,目光炯炯,仿佛審視著每一個踏入此地的來客。

林未晞跟著沈清許下車,腳步踏上那被打磨得光滑溫潤的青石台階時,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呼吸。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古老木料、書卷和淡淡檀香的氣息,與沈清許公寓裡那種現代化的冷冽截然不同,這裡的氣息更沉,更舊,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威儀。

沈清許走在她身側,從踏入這座宅院開始,林未晞就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變化。她依舊是那身剪裁合體的西裝,背脊挺得筆直,但周身那股在商界運籌帷幄的銳利鋒芒,似乎在這裡被悄然收斂、壓製了下去。她的表情變得更加淡漠,眼神也更加深沉,像一口望不見底的古井,將所有情緒都嚴密地封鎖在深處。她下意識地,將本就挺直的背脊,繃得更緊了一些。

厚重的、帶著繁複銅釘的實木大門被傭人從裡麵無聲地打開。門內光線偏暗,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極其寬敞的、挑高的門廳,地麵是光可鑒人的深色舊木地板,踩上去發出空曠的回響。巨大的梁柱支撐著屋頂,上麵似乎還殘留著模糊的彩繪痕跡。家具都是深色的紅木,樣式古樸厚重,擺放得一絲不苟。

整個宅子安靜得可怕,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似乎是廚房方向的細微聲響,以及他們腳步聲空洞的回音。陽光透過雕花的木窗欞照進來,被切割成細碎的光斑,落在冰冷的地板上,非但沒有帶來暖意,反而更襯得那些陽光照不到的角落,幽深得令人心悸。

這裡不像一個家,更像一座保存完好的、充滿了森嚴等級和無聲規則的微型宮殿,或者說……一座華麗的牢籠。

林未晞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這片過分的寂靜中,被放大得有些突兀。她不由自主地,向沈清許靠近了微不可察的一小步,仿佛靠近她,就能從這座令人窒息的深宅大院裡,汲取到一點點稀薄的氧氣和勇氣。

沈清許似乎察覺到了她細微的動作,她的目光依舊平視前方,腳步也未停,但垂在身側的手,卻幾不可察地、微微向林未晞的方向偏移了一點。隻是一個極其微小的角度,甚至算不上一個示意,卻像黑暗中閃過的一星螢火,讓林未晞緊繃的神經,莫名地鬆弛了一絲。

然而,這短暫的、無聲的靠近,很快就被前方傳來的腳步聲打斷。

周婉茹從內廳走了出來,她今天換了一身更顯莊重的紫檀色旗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符合女主人身份的淺笑,目光如同精確的探照燈,瞬間將並肩站在一起的兩人籠罩。

“來了。”她淡淡開口,聲音在空曠的門廳裡回蕩。簡單的兩個字,卻像為這場即將到來的、沒有硝煙的戰爭,吹響了預備的號角。

餐廳極大,一張足以容納二十人的紅木長桌占據中央,桌麵上鋪著潔白的亞麻桌布,擺放著成套的、邊緣描著金線的精致骨瓷餐具,以及擦得鋥亮的高腳杯。水晶吊燈折射出冰冷耀眼的光芒,將每一寸空間都照得亮如白晝,也照得桌邊圍坐的、那些衣著華貴卻麵容嚴肅的人們,神色各異。

林未晞被安排在沈清許身旁的位置,正對著主位上的周婉茹,以及分坐兩側的幾位沈家長輩——有麵容與沈清許有幾分相似、眼神卻更顯精明的叔伯,也有妝容精致、嘴角噙著若有似無打量笑意的嬸姨。空氣裡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卻絲毫無法緩解那種無形的、令人坐立難安的壓抑。

宴會開始,傭人無聲地穿梭,奉上精美的菜肴。起初的寒暄還維持著表麵的平和,話題圍繞著沈清許公司的近況,幾位叔伯偶爾插話,帶著長輩式的關切和不易察覺的探詢。沈清許應對得體,言簡意賅,既不熱情,也不失禮,像在參加一場商業談判。

然而,很快,話題的風向,如同預料般開始偏移。一位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頗為儒雅的三叔,將目光轉向了幾乎要將自己縮起來的林未晞,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語氣卻帶著針尖:

“未晞是吧?聽說你和我們清許是在畫展上認識的?真是緣分啊。不知道未晞你是哪所院校畢業的?伯明翰?還是羅德島?”他報出的皆是全球頂尖的藝術院校,語氣輕鬆,仿佛那隻是最普通的選擇。

全桌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

林未晞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她垂下眼睫,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答:“三叔,我沒上過您說的那些大學。我是在本地美院讀完的本科。”

桌麵上有瞬間的寂靜。那位三叔臉上的笑容不變,隻是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和極淡的輕蔑,他“哦”了一聲,拖長了語調:“本地美院啊……也挺好,踏實。”

這話聽著是解圍,實則將“檔次”劃分得清清楚楚。

緊接著,另一位珠光寶氣的姑姑笑著開口,手腕上的翡翠鐲子隨著她的動作晃動:“未晞家裡是做什麼的?以前好像沒在圈子裡聽說過林家?是做什麼產業的呀?”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上下掃視著林未晞身上那件雖然得體、但並非頂級高定的連衣裙。

林未晞感覺後背像被無數細針紮著。她深吸一口氣,抬起眼,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我父母很早就過世了,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孤兒院”三個字一出,餐桌上的空氣仿佛徹底凝固了。幾位長輩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雖然沒人再直接發問,但那無聲的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殺傷力。一種混合著憐憫、驚訝,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審視,如同冰冷的潮水,將林未晞淹沒。她感覺自己像一件被擺在放大鏡下、有著明顯瑕疵的展品,供人評頭論足。

她能感覺到身旁沈清許的氣息似乎冷了一分,但自始至終,沈清許隻是沉默地用著餐,偶爾在她被問得窘迫時,會用公筷為她夾一筷子遠處的菜,動作自然,卻也沒有出言為她辯解或維護。

這種沉默,在這種情境下,更像是一種無聲的認同,讓林未晞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餐桌變成了沒有硝煙的戰場,而她,就是那個被集火的目標。每一個看似隨意的問題,都帶著精心包裝的刺,精準地紮向她最薄弱、最不堪的所在。她坐在華麗的水晶燈下,穿著精致的衣服,卻感覺自己仿佛被剝光了所有的偽裝,赤裸地暴露在這些上流社會的評判目光之下,無所遁形。

她艱難地維持著臉上最後一點得體的微笑,指甲卻早已深深掐入了掌心。

餐桌上的暗流並未因為短暫的沉默而停歇,反而像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一位看起來年紀最輕、打扮也最時髦的堂妹,沈雨薇,忽閃著看似天真的大眼睛,用甜膩的嗓音開口,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靜:

“未晞姐,聽說你是畫家呀?”她用手托著腮,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真厲害!不知道有沒有什麼代表作讓我們欣賞一下?我好多朋友都是搞藝術的,說不定還能幫你推廣推廣呢!”

她的話聽起來充滿善意,但那句“搞藝術的”和“推廣”,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意味,仿佛藝術隻是她們這些千金小姐閒暇時用來裝點門麵的玩物。

林未晞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她抿了抿唇,輕聲回答:“我……我主要是畫插畫,算不上什麼畫家。代表作也談不上,隻是之前有一幅畫,叫《孤島》,在一個小比賽中得過獎。”

她儘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不想露怯,但《孤島》這個名字,以及“小比賽”這個限定詞,在她自己聽來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那幅畫是她內心世界的投射,承載著她對孤獨和歸屬感的全部理解,是她視若珍寶的創作。但在此刻,在這張堆砌著頂級食材和昂貴器皿的餐桌上,提起它,就像將一顆不起眼的石子投入深不見底的寒潭,連一絲漣漪都難以激起。

“《孤島》?”沈雨薇誇張地重複了一遍,尾音上揚,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名字還挺特彆的。不過,聽說現在的插畫師,其實就跟高級美工差不多哦?主要就是接接商稿,畫點廣告什麼的吧?”

她歪著頭,笑容甜美,說出的話卻像淬了毒的針。

“噗嗤”旁邊有人忍不住低笑出聲,雖然立刻掩飾性地捂住了嘴,但那笑聲在寂靜的餐廳裡格外刺耳。

幾位長輩雖然沒說話,但眼神裡的不以為然和輕視幾乎要溢出來。在他們看來,無法帶來實際利益、又不能登大雅之堂的所謂“藝術”,尤其是“插畫”這種近乎“手藝活”的存在,實在是上不了台麵。林未晞的才華和那幅被她珍視的《孤島》,在他們眼中,與餐盤裡精致的雕花並無不同,都隻是點綴,毫無價值。

林未晞的臉頰瞬間變得滾燙,血液仿佛都湧到了頭上。她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針一樣紮在她身上,帶著嘲弄,帶著憐憫,更多的是毫不留情的否定。她緊緊攥著膝蓋上的餐巾,布料在她手中扭曲變形。一種巨大的屈辱感和無力感席卷了她,讓她幾乎想要立刻逃離這張餐桌,逃離這些目光。

她下意識地,用眼角的餘光,飛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沈清許。

沈清許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她甚至沒有看林未晞,隻是慢條斯理地用銀匙攪動著麵前的白瓷小碗裡的湯羹,動作優雅得如同在完成一場儀式。她的側臉在水晶燈下顯得有些過分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

林未晞的心,隨著她這無動於衷的姿態,一點點沉入冰窖。

連她……也是這麼認為的嗎?

認為她的畫,她的《孤島》,她的夢想和堅持,都隻是不值一提的、“高級美工”的把戲?

那幅名為《孤島》的畫,此刻仿佛成了她處境的真實寫照——獨自漂浮在冰冷而充滿審視的汪洋大海中,無人理解,無人靠近。

餐桌上的話題很快被一位叔叔引向了最新的股市動態,沒有人再理會那個關於《孤島》和“高級美工”的小插曲,仿佛那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調節氣氛的笑話。

但林未晞卻再也無法品嘗出任何食物的味道。

她坐在那裡,像一座被遺忘的、真正的孤島。耳邊是沈家人談論著動輒千萬的投資和並購,眼前是晃動的、冰冷的水晶燈折射的光。而那幅承載了她無數情感和希望的《孤島》,連同她剛剛萌芽便遭受重創的自尊,一起被遺棄在了這片華麗而冷漠的喧囂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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