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標準時。
在宇宙尺度下，這不過是彈指一瞬。但在“荊棘王座”的艦橋內，每一秒都被拉長，充滿了數據的奔流與無聲的博弈。
星椋調動了全部算力，艾拉博士則翻遍了星盟的古舊數據庫，試圖構建出“腐朽國度”內部的風險模型。然而，沒有結構圖，模型充滿了巨大的不確定性，成功潛入核心區域的概率在殘酷的數學公式下，被壓到了一個令人絕望的低值——低於百分之五。這幾乎等同於自殺。
而接受默然行者的交易，雖然引入了未知的長期風險，但短期內的生存率和任務成功率卻陡然提升至百分之六十以上。冰冷的數字，殘酷地指向了那個看似唯一“理性”的選擇。
林夜沉默地審視著推演結果。他並非迂腐之人，在生存麵前，必要的妥協和風險承擔是不可避免的。但他同樣清楚，與默然行者打交道，任何一個細節的疏忽，都可能萬劫不複。
“星椋，艾拉，我們需要在交易條款上，增加我們的‘鎖’。”林夜最終開口，聲音沉穩，“首先，掃描權限必須嚴格限定在‘非核心、非衍生性’的基礎架構層麵，並且掃描過程必須有月影全程監控，一旦發現任何越權行為，立刻中斷並啟動反製。其次，關於‘觀察員’，必須限定其活動範圍、觀測手段，並且我們擁有隨時驅逐的權力。”
“明白。正在生成反製協議與安全邊界條款。”星椋立刻回應。
“月影可以承擔監控任務，它的本質層級足夠高，能察覺默然行者可能使用的隱蔽手段。”艾拉補充道，同時憂心忡忡，“但即便如此，風險依舊存在。”
“我知道。”林夜目光深邃，“但我們彆無選擇。至少，不是現在。”
就在他們緊鑼密鼓地準備與默然行者進行第二輪交鋒時，一直保持靜默航行狀態的“荊棘王座”，其高敏度的被動傳感器陣列，突然捕捉到了一陣極其異常的能量讀數。
這讀數並非來自遙遠的“橋梁”遺跡方向，也非來自古獄巡邏隊，而是源自他們此刻正依附著的、這艘龐大無比的泰坦級殘骸的深處！
“檢測到低頻、高維能量波動，”星椋報告，語氣帶著一絲疑惑，“來源深度約在殘骸內部十二公裡處。波動模式……無法識彆，非古獄特征，也非已知的任何星盟或主要文明能源簽名。存在微弱的……信息調製痕跡。”
“信息調製？”林夜立刻警覺起來。在這片死寂的墳墓裡，除了他們和古獄，難道還有彆的存在？
“放大信號，嘗試解析調製內容。”他下令道。
信號極其微弱，且被厚重的金屬和各種能量殘留嚴重乾擾。星椋和艾拉協力，耗費了數分鐘，才勉強剝離出一段殘缺不全、充滿雜音的信息流。這信息並非語言，而更像是一種直接投射在意識層麵的、混合了圖像與情感的片斷：
·……黑暗……無儘的墜落……
·……金色的眼眸在虛空中睜開……冰冷……注視……
·……警報！護盾過載！結構崩解！
·……為了……帝國……榮耀……
·……封印它！絕不能讓它……落入……
·……坐標……α79δ……密鑰……“終末安魂曲”……
·……錯誤！錯誤！通道不穩定……
·……願星海……庇佑……後來者……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那能量波動也如同燃儘的餘燼，迅速消散，重歸死寂。
艦橋內一片沉默。
那段殘缺的信息雖然短暫，卻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金色的眼眸？帝國榮耀？封印？坐標和密鑰？“終末安魂曲”？
“這……這像是一段瀕死的記憶碎片，或者……黑匣子的最後記錄？”艾拉博士難以置信地推測，“這艘泰坦，難道不是在遠古那場與古獄的大戰中隕落的嗎？這段信息提到的‘金色眼眸’、‘封印’，似乎指向了另一場不為人知的衝突？”
星椋快速檢索著數據庫：“‘終末安魂曲’……無匹配記錄。坐標α79δ……指向一片未被標注的、位於當前星圖邊緣的空白區域，根據星盟古老記錄，那裡被標記為‘虛無回廊’，是連星盟都未曾深入探索過的險地。”
林夜凝視著主屏幕上那艘巨艦殘骸的模擬結構圖，目光落在信號傳來的深度區域。那裡是這艘泰坦級戰艦的核心區域之一，通常是艦橋、高級指揮室或核心動力爐所在。
一個被遺忘在古戰場殘骸深處的秘密？一個可能與古獄無關，卻同樣重要的坐標和密鑰？
這突如其來的發現，打亂了他的思緒。默然行者的交易是關於已知的、迫在眉睫的威脅。而這個來自殘骸深處的低語，則指向了一個未知的、可能蘊藏著其他秘密或力量的方向。
“能確定信號源的具體性質和狀態嗎？是周期性發射，還是偶然觸發？”林夜問道。
“無法確定。信號隻出現了一次，持續時間極短，能量特征迅速衰減至背景噪音水平。無法判斷是自然消散，還是被什麼東西……‘關閉’了。”星椋回答。
是機遇，還是另一個陷阱？
在這片被死亡和遺忘籠罩的星域，任何異常都不容忽視。這個“終末安魂曲”和那個坐標，是否與他們正在追尋的“橋梁”有關？還是完全獨立的另一條線索？
時間依然在流逝，默然行者的倒計時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而此刻，又一個謎團，在冰冷的殘骸深處，向他們發出了模糊不清的低語。
林夜感到肩上的重量又增加了一分。他不僅要權衡與魔鬼的交易，還要判斷這突如其來的信息是救命稻草，還是分散他注意力的誘餌。
“標記該坐標α79δ，優先級暫定。”林夜最終下令，“同時，繼續與默然行者的協議談判，加入我們設定的安全條款。星椋，持續監控該殘骸區域，如有任何能量波動複現，立刻報告。”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在這迷霧重重的棋局中，落下正確的棋子。前方的道路，似乎分出了更多的岔路，每一條都籠罩在未知的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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