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公遞來的香還在嫋嫋燃燒,灰燼落在他手背上,燙得他猛地回神。
“起來吧,七叔祖。”
六叔公的聲音帶著歲月的沙啞,卻比晨鐘更能安定人心。
顧言站起身時,村長顧老栓已捧著一套疊得整齊的藏青色衣服候在一旁。
那衣服雖然是新的,但用粗布縫製,領口繡著簡單的雲紋,卻透著一股沉甸甸的鄭重。
“七叔祖,按老規矩,祭祖得穿這個。”
村長顧老栓對顧言說道。
顧言接過衣服時,轉身走到屋內換上,出來時連六叔公都愣了愣——那略顯寬大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竟有種跨越時空的契合,仿佛他本就該站在這裡,承接這份血脈的重量。
“祭祖講究‘心誠則靈’。”
顧老栓清了清嗓子,開始演示起儀式的步驟。
“持香要過頂,跪拜要叩首,三跪九叩不能含糊。待會兒進宗祠,得先給太祖像行大禮,再按輩分依次祭拜列祖列宗。”
他一邊說一邊屈膝,枯瘦的膝蓋撞在石板上發出悶響。
“你看,彎腰時腰背要直,像咱地裡的稻子,謙卑卻不折節。”
顧言學得認真。
他本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加上係統賦予的超強領悟力,不過半小時就把整套儀式練得有模有樣。
顧老栓看著他標準的叩拜姿勢,忍俊不禁道:
“七叔祖,果然是天才,一學就會,那我就放心了。”
隨後三人往宗祠走,路上,晨霧漸漸散去。
遠遠就看見黑壓壓的人群堵在巷口,男女老少都穿著體麵的衣裳。
“六叔公,七叔祖!”人群裡有人喊了一聲,瞬間掀起一片騷動。
顧言這才發現,顧文山竟也混在人群裡,他今天沒穿釀酒時的粗布短褂,換上了件深藍色的中山裝,見顧言看來,連忙憨厚地笑了笑。
而在宗祠門口那棵老槐樹下,顧婷婷正拉著白露說話。
白露手裡攥著塊手帕,眼神卻不住地往宗祠裡瞟,忽然像是感應到什麼,猛地轉頭望向顧言的方向。
四目相對的瞬間,白露眼睛一亮,立刻揚起手朝他用力揮了揮。
顧言望著她被陽光曬得泛紅的臉頰,嘴角不自覺地彎起,朝她輕輕點了點頭。
這克製的回應卻讓白露瞬間垮了臉。
她猛地轉過身,對著顧婷婷氣鼓鼓地跺腳:“哼,居然不理我!等下看我怎麼收拾他!”
顧婷婷捂著嘴偷笑,連忙拽住她的胳膊:
“七叔祖這是要祭祖呢,這麼莊重的場合,總不能像平時那樣跟你鬨吧?”
“我當然知道,哼,我就是...就是...反正不管,等儀式結束後,看我的小拳拳,我錘死他~”
白露梗著脖子反駁道。
顧婷婷搖搖頭,望著女孩氣呼呼的側臉,忽然想起爺爺常說的那句:
“戀愛中的姑娘,心眼比篩子還小”。
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這七叔祖和白露,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活寶。
宗祠前的喧鬨忽然靜了下來。
六叔公緩步走上供台,他今天穿了件嶄新的對襟褂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手裡拄著的棗木拐杖往地上一頓,“咚”的一聲竟壓過了所有嘈雜。
“老少爺們,今天是咱顧家大喜的日子——七叔祖顧言,認祖歸宗了!”
老人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人群裡爆發出一陣歡呼,幾個老人甚至抹起了眼淚。
顧言站在供台側後方,看著那些鬢角斑白的鄉親望著自己的眼神,忽然明白這認祖歸宗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一群人跨越數十年的等待。
“按族譜排輩,七叔祖是咱顧家現在輩分最高的,”六叔公的聲音陡然拔高,拐杖再次頓地,“今天,就由七叔祖帶領咱們,祭拜列祖列宗!”
他深吸一口氣,蒼老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忽然用儘全身力氣喊道:
“開宗祠,迎祖神——!”
“吱呀——”兩聲沉重的木門軸轉動聲響起,宗祠那扇緊閉的朱漆大門被緩緩推開。
一股混合著塵埃與檀香的氣息撲麵而來。
陽光斜斜地照進去,在青磚地上投下巨大的光斑,照亮了正堂牆上懸掛的太祖畫像。
太祖畫像下麵的桌子上供品已經按“尊卑”順序擺放好了。
顧言深吸一口氣,捧著早已備好的三炷香,率先邁步走進宗祠。
嘴裡念叨:“請列祖列宗保佑家族平安、子孫興旺。”
顧言對著太祖畫像拜了拜,然後把香插入正中間的香爐中。
此時宗祠中間排滿了人,顧言在最前麵,其次跟著六叔公,再次跟著顧文山和顧老栓等人,後麵跟著好幾排不同輩分的人。
“行叩拜禮——”
六叔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