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獵獵,卷動著夷陵城頭那麵墨底金邊的“關”字大旗,也吹拂著關羽那如墨染般的長髯。
他並未著甲,隻一身鸚哥綠的戰袍,外罩一件玄色大氅,丹鳳眼微眯,遠眺著長江對岸那隱約可見的吳軍水寨輪廓。
不久前白毦兵那場耀武揚威的“武裝遊行”餘波尚在,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未曾散儘的鐵血氣息。
“君侯,”周倉捧著青龍偃月刀,侍立一旁,甕聲甕氣地道,“探馬來報,東吳派了使者過來,叫什麼步騭的,已經到了對岸,說是要就前些時日的邊境摩擦,與我等……‘理論’一番。”
他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理論?”
關羽嘴角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那雙總是半開半闔的丹鳳眼中,倏地掠過一道寒芒,如同雲層中乍現的電光。
“敗軍之將,安敢言勇?前番陳叔至的白毦兵,還沒讓他們看夠我大漢軍威麼?”
他緩緩起身,身量極高,雖年過半百,那股睥睨天下的傲然之氣卻愈發沉澱,如同出鞘的絕世寶刀,雖靜立,卻自有凜冽鋒芒迫人眉睫。
“點齊十騎,隨我出城。”
關羽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君侯,隻帶十騎?是否多帶些人馬,以防萬一?”
周倉有些擔憂。
對岸吳軍蠢蠢欲動,使者前來,誰知是不是緩兵之計或另有圖謀?
關羽冷哼一聲,目光如刀,掃過煙波浩渺的江麵:
“某這柄青龍刀,便是千軍萬馬!周倉,扛刀!隨某去會會那江東說客!”
片刻之後,夷陵城門洞開。
關羽一馬當先,赤兔馬神駿非凡,通體如火,唯有四蹄雪白,踏在江邊碎石上,清脆作響。
他依舊未著甲胄,綠袍在江風中鼓蕩,更顯身形偉岸。
周倉扛著那柄沉重無比的青龍偃月刀,步行緊隨其後,如同鐵塔般護衛。
再後麵,是十名精心挑選的關西大漢,皆著玄甲,佩環首刀,胯下戰馬亦是雄駿,雖隻十人,卻奔湧出千軍萬馬般的氣勢。
蹄聲如雷,卷起一路煙塵,直撲江邊!
對岸吳軍水寨,早已得了消息。
督將全琮與一眾將領簇擁著此次的正使、東吳重臣步騭,登上了臨江搭建的了望台。
步騭身著文士袍服,麵容清臒,努力維持著使節的鎮定,但看著江對岸那煙塵起處,越來越近的十數騎,尤其是為首那抹醒目的綠色和那杆即便隔著江也能感受到分量的長刀,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
“哼,隻帶十騎?關雲長也太托大了!”
全琮按著劍柄,語氣憤然,卻又隱隱帶著一絲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忌憚。
步騭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冠,沉聲道:“關雲長驕狂,天下皆知。然我奉吳侯之命前來,據理力爭,量他也不敢對我如何。諸位將軍在此為我壓陣便可。”
很快,關羽一行便來到了江邊預定地點,勒住戰馬。
此地距離吳軍水寨不過一箭之地,江麵在此略微收窄,對岸吳軍旗幟、兵卒衣甲皆清晰可見。
關羽端坐於赤兔馬上,一手輕撫長髯,一手挽著韁繩,目光平淡地掃過對岸那密密麻麻的吳軍和了望台上的步騭等人,仿佛看的不是虎視眈眈的敵軍,而是土雞瓦狗。
周倉將青龍偃月刀往身前的沙地上一頓,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雙手扶住刀杆,環眼圓睜,怒視對岸。
十名騎士則自動散開一個小扇形,手按刀柄,目光銳利如鷹,隱隱護住關羽側翼。
“呔!對麵可是東吳使者步騭?”
周倉聲如洪鐘,率先發話,聲浪滾滾過江,“漢壽亭侯、前將軍、總督荊州諸軍事關君侯在此!有何話說,速速道來!”
步騭在了望台上,被這氣勢所懾,定了定神,才走到台前,拱手揚聲道:
“在下東吳步騭,奉我主吳侯之命,特來拜會關將軍!前番貴我兩軍於邊境多有摩擦,貴軍巡弋船隻有時過於靠近我方水寨,甚至箭矢曾落於我寨前,此等行徑,實在於和約不合!
我主希望關將軍能嚴束部下,避免誤會,以致傷了孫劉兩家和氣!”
他自認為措辭還算得體,既點明了問題,又留有餘地。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聲如同九霄雷霆般的冷哼!
“哼!”
隻見關羽猛地一催戰馬,赤兔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刨動,隨即重重落下!
就在這馬身人立、氣勢最盛之巔,關羽右手猛地伸出,周倉會意,雙臂運力,將那重達八十二斤的青龍偃月刀穩穩遞到關羽手中!
刀入手,關羽整個人氣勢陡然一變!
原本的沉凝瞬間化為衝天的傲岸與淩厲!
他單臂持刀,刀鋒斜指江麵,陽光下,冷豔鋸的寒光刺得對岸吳軍幾乎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