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四年,八月六日,乾清宮內的悶熱,仿佛都凝固在年輕天子周身蒸騰的怒火裡。
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承恩屏著呼吸,將那份燙手的奏章呈到了禦案之上。
“四川右布政使王致中密奏”一行字,刺入眼簾。
崇禎強壓著心頭不祥的預感展開奏疏,目光掃過,臉色瞬間由陰沉轉為鐵青,繼而漲成駭人的赤紅!
“賊酋張行……僭據城池,行偽政,分田畝,……保寧府除劍州一隅,全境淪喪!
米倉道斷絕!川北糜爛至此……”奏章上的字句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崇禎的神經上。
他猛地將奏章狠狠摔在金磚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崇禎猛地站起,胸膛劇烈起伏,手指因極度憤怒而劇烈顫抖,直指殿外西南,聲音尖厲得變了調:“王維章!朕的封疆大吏!
好一個流寇潰散!原來川北半壁江山,早已姓了張!欺君罔上!罪該萬死!鎖拿!給朕即刻鎖拿王維章進京!打入詔獄!抄家!抄家!”
“哐當!”沉重的香爐被盛怒的皇帝一腳踹翻,香灰潑灑彌漫,殿內侍立之人跪伏一地,噤若寒蟬。
“張行……”崇禎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就在這怒火燃燒的間隙,一個塵封已久的名字如同鬼魅般撞入腦海——《仙塵劫》!
那是他登基之初,天啟七年末,剛剛從信王府入主大內之時。
司禮監秉筆太監曾呈上東廠一份語焉不詳的密報,提及京師坊間及南直隸等地,悄然流傳一本名為《仙塵劫》的妖書,內容荒誕不經,多有譏刺時政之語。
當時,年輕的皇帝正忙於清算閹黨、撥亂反正,隻當是些不得誌文人的狂悖之言,並未深究,隻待洪承疇剿滅王二後再行查探。
“仙塵劫……張行……辦學堂……”這幾個詞在崇禎的腦海中瘋狂碰撞、勾連!一種可怕的聯想瞬間攫住了他!
那本被遺忘的妖書,與這川北巨寇張行脫不了乾係!
此刻如同燒紅的針,刺穿了記憶的迷霧!他幾乎可以斷定,此妖書必是張行所著!
翌日,平台召對,西暖閣的氣氛比昨日更加凝重,崇禎的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下方肅立的周延儒、溫體仁、梁廷棟、畢自嚴、曹於汴等人,個個屏息垂首。
崇禎將王致中奏章副本分發,冰冷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川事糜爛至此,王維章罪該萬死!鎖拿抄家,自不必多說!
但川北賊酋張行,據城裂土,行偽政,已成心腹巨患!當如何剿滅?今日,你等須商議出萬全之策!”
崇禎話音剛落,一場關於帝國戰略重心的激烈爭論驟然爆發,焦點直指有限的兵力資源投向何方。
梁廷棟率先出列,聲音急切:“陛下!川寇張行,非尋常流賊!其據城池,行僭越,分田畝以蠱惑小民,辦學堂以傳播妖書邪說!
《仙塵劫》之流毒,陛下已深察!此獠儼然割據稱製,其誌不在劫掠,而在傾覆社稷!較之高迎祥、張獻忠等流竄之寇,其根基已成,禍患更烈百倍!
且川蜀天府之國,若任其坐大,則朝廷稅賦重地危矣!成都蜀王係天潢貴胄,安危亦係於此!臣請陛下痛下決心,急令洪承疇洪督,抽調精銳主力,火速入川!
授其全權,總督軍務,賜尚方劍,務必將此妖酋連同其巢穴妖書,一舉蕩平,犁庭掃穴!”
曹於汴緊隨其後,言辭激烈:“梁大人所言切中要害!流寇飄忽,雖眾而根基淺薄。張行此賊,乃座寇之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