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年的深秋,紫禁城的銀杏葉落了滿地金黃。朱厚熜在禦花園的澄瑞亭批閱奏折,指尖劃過一份關於漕運改革的條陳,筆鋒淩厲的字跡讓他眼前一亮。抬眼問身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這份奏疏是誰寫的?”太監查閱名錄後回稟:“是南京刑部主事夏言,因彈劾織造太監被調至南京閒置三年了。”
朱厚熜望著亭外飄落的枯葉,忽然想起早朝時那些麵無表情的老臣。楊廷和一派占據著朝廷要津,六部尚書非其門生即其故吏,而像夏言這樣有才乾卻被排擠的官員,散落在京城各衙門的角落裡,如同蒙塵的明珠。他將夏言的奏疏折角,在頁邊批注“此論頗有見地”,隨即命人去查這位南京小官的底細——原來此人不僅文采出眾,更在擔任行人司時遍曆南北,熟知民間疾苦,隻因不肯依附外戚張鶴齡才仕途受阻。
數日後的經筵上,朱厚熜故意拋出“如何革除江南織造積弊”的難題。楊廷和舉薦的禮部侍郎支支吾吾,說不出個子醜寅卯。少年天子忽然話鋒一轉,目光落在角落裡的翰林院編修席書上:“席愛卿曾在蘇州任知府,想必對此事有獨到見解。”席書一愣,隨即侃侃而談,從織造局的員額冗餘說到漕糧轉運的損耗,條理清晰的分析讓滿座皆驚。退朝後,朱厚熜特意留下席書,在文華殿偏室屏退左右,親手為他斟上一盞武夷岩茶:“朕知道你在蘇州任上興修水利,卻因得罪巡按禦史被降職。若朕給你一個機會,你敢接掌工部嗎?”席書捧著溫熱的茶盞,看著天子眼中閃爍的光芒,忽然伏地叩首:“臣萬死不辭!”
這樣的試探,在那些日子裡時常發生。朱厚熜發現,每當在朝堂上提出革新議題,總會有幾個身著青色官袍的低階官員眼中閃過光芒,他們或是在奏疏中針砭時弊卻石沉大海,或是因拒絕參與結黨而被邊緣化。他命錦衣衛暗中整理出一份《沉滯官員名錄》,上麵密密麻麻記著官員的履曆:張璁,浙江舉人,因反對楊廷和的“繼嗣說”在刑部當個閒職;桂萼,南直隸推官,曾上疏揭發鹽稅舞弊,反被斥責“越職言事”;方獻夫,翰林院侍讀,因不附楊慎的文社被排擠出修撰班子……
那年冬至,朱厚熜借祭祀太廟的機會,特意讓張璁隨駕。鑾輿行至長安街時,他撩開轎簾指著街旁的流民棚:“張先生看這些百姓,寒冬臘月連件棉衣都沒有,而戶部庫房卻堆著三年前的漕糧。”張璁心頭一震,正要回話,卻聽天子繼續說道:“朕想推行‘均輸法’,讓豐年的糧食能及時調往災地,隻是朝中阻力太大。”張璁望著少年天子緊鎖的眉頭,忽然明白這是在向自己交底,慨然道:“臣雖不才,願為陛下草擬章程!”朱厚熜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從袖中取出一本手抄的《富國策》:“這是朕徹夜整理的思路,張先生看看是否可行。”書頁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從鹽鐵專營到茶馬互市,每一條都切中時弊,讓張璁越發堅定了追隨之心。
對夏言的拉攏,則更顯朱厚熜的深謀遠慮。他得知夏言在南京時常與文人墨客探討邊防策略,便特意命人送去一幅《九邊圖》,圖上用朱筆圈出幾處要塞,旁注“薊鎮需增築空心敵台,大同應設互市口岸”。夏言收到圖時正值深夜,燭光下見天子筆跡稚嫩卻筆力遒勁,忽然想起三年前彈劾太監時的孤勇——那時滿朝文武無人敢言,如今這位少年天子竟能看透邊防症結。他連夜寫下《禦邊十策》,托人密呈北京,末尾附上一句:“臣願為陛下執鞭,巡視九邊。”朱厚熜閱後大喜,當即下旨調夏言回京任兵部員外郎,雖隻是個五品官,卻讓他掌管了兵部的輿圖庫,得以接觸核心軍務。
隨著這些“非主流”官員的聚集,一股新的力量在朝堂暗處悄然生長。朱厚熜讓張璁主筆修訂《大禮集議》,將支持自己的言論彙編成冊,分發到各州縣學宮;命夏言巡查京畿衛所,借機安插藩邸舊部擔任千戶、百戶;桂萼則被派往江南清查織造弊案,揪出了楊廷和的姻親——蘇州織造太監李彬。每當這些人遇到阻力,朱厚熜總會適時出手:楊廷和想將張璁貶往雲南,天子便升他為翰林院侍讀;毛澄彈劾夏言“越權奏事”,禦批卻是“夏言忠直可嘉,著升一級”。
嘉靖三年初春,當楊廷和再次在朝堂上斥責張璁“蠱惑聖聽”時,忽然發現階下有二十餘名官員同時出列,為首的正是夏言、桂萼、席書等人。夏言捧著《大明律》高聲道:“張大人所言皆依律而行,閣老若要治罪,需先廢太祖定下的‘議禮不罪’條!”桂萼則呈上李彬貪腐的實證,引得都察院禦史紛紛附議。楊廷和望著那些陌生的麵孔,忽然意識到自己精心編織的權力網,已被這位少年天子撕開了一道口子。
那天退朝後,朱厚熜站在奉先殿的丹陛上,望著夕陽為太廟的琉璃瓦鍍上金邊。張璁、夏言等人侍立兩側,雖官職不高,卻個個目光灼灼。他想起剛進京時老長史的話:“天下有才者如過江之鯽,關鍵是要讓他們知道,跟著陛下能實現抱負。”此刻風拂衣袂,少年天子忽然握緊拳頭——這些被他一手提拔的官員,就像一顆顆投入湖麵的石子,終將在大明的朝堂上,激起千層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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