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日,幽州都督王君廓謀劃反叛,在途中死去。
王君廓在幽州時,驕橫放縱,多有違法之事,被征召入朝。長史李玄道,是房玄齡的外甥,托王君廓捎帶書信,王君廓私自拆開書信,不認識草書,懷疑李玄道告發自己的罪行,走到渭南時,殺死驛吏逃跑;準備逃奔突厥,被鄉下人殺死。
嶺南酋長馮盎、談殿等人相互攻擊,很久沒有入朝,各州上奏稱馮盎謀反,前後有十幾次;太宗命令將軍藺謩等人征調江、嶺幾十個州的兵力討伐他。魏征勸諫說:“中原剛剛平定,嶺南地區瘴氣彌漫、路途艱險遙遠,不能駐紮大量軍隊。而且馮盎謀反的跡象還沒有形成,不宜調動軍隊。”太宗說:“告發他謀反的人絡繹不絕,怎麼能說謀反的跡象沒有形成?”魏征回答:“馮盎如果謀反,必定會分兵占據險要之地,攻打劫掠州縣。如今告發他已經好幾年了,而他的軍隊沒有出境,這說明他不謀反是很明顯的。各州既然懷疑他謀反,陛下又不派遣使者安撫,他害怕被處死,所以不敢入朝。如果派遣誠信的大臣向他表明最大的誠心,他會為免於災禍而高興,不用煩勞軍隊就能讓他歸順。”太宗於是停止出兵。冬季,十月,乙酉日,派遣員外散騎侍郎李公掩持符節安撫曉諭馮盎,馮盎派遣他的兒子馮智戴跟隨使者入朝。太宗說:“魏征讓我派遣一個使者,嶺南就得以安定,勝過十萬大軍,不能不賞賜他。”賞賜魏征五百匹絹帛。
十二月,壬午日,左仆射蕭瑀因事被免職。
戊申日,利州都督義安王李孝常等人謀反,被處死。李孝常因入朝,留在京城,與右武衛將軍劉德裕以及他的外甥統軍元弘善、監門將軍長孫安業相互談論祥瑞征兆,謀劃利用皇宮的守衛軍隊發動叛亂。長孫安業,是皇後的異母兄,嗜酒如命、品行無賴;父親長孫晟去世後,弟弟長孫無忌和皇後都還年幼,長孫安業把他們趕回舅舅家。太宗即位後,皇後不把過去的怨恨放在心上,對他的恩寵禮遇非常優厚。等到謀反的事情被發覺,皇後哭泣著堅決為他請求說:“長孫安業的罪行確實該死。但他對我不慈愛,天下人都知道;如今把他處以極刑,人們必定會說這是我做的,恐怕也會成為聖朝的拖累。”因此長孫安業得以減免死罪,流放巂州。
有人告發右丞魏征偏袒自己的親戚,太宗派禦史大夫溫彥博審查此事,沒有找到證據。溫彥博對太宗說:“魏征不注重表麵行為,遠離嫌疑,內心雖然沒有私心,但也有可以責備的地方。”太宗讓溫彥博責備魏征,並且說:“從今以後應當注重表麵行為。”有一天,魏征入朝拜見,對太宗說:“我聽說君臣一體,應當相互竭儘誠心;如果上下之間隻注重表麵行為,那麼國家的興衰就難以預料了,我不敢接受陛下的詔令。”太宗驚訝地說:“我已經後悔了。”魏征叩拜兩次說:“我有幸侍奉陛下,希望能讓我做良臣,不要做忠臣。”太宗說:“忠臣和良臣有區彆嗎?”魏征回答:“後稷、契、皋陶,君臣同心協力,都享有尊榮,這就是所說的良臣。關龍逄、比乾,當麵指責君主的過失、在朝廷上爭論,自身被處死、國家滅亡,這就是所說的忠臣。”太宗高興,賞賜他五百匹絹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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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神采英武剛毅,大臣們入朝拜見時,都緊張得不知所措;太宗知道後,每次有人上奏事情,必定和顏悅色,希望聽到勸諫的話。他曾對公卿大臣說:“人想看到自己的容貌,必須借助明鏡;君主想知道自己的過失,必須依靠忠臣。如果君主剛愎自用、拒絕勸諫,認為自己賢明,而臣下阿諛奉承、順從旨意,君主已經失去國家,臣下又怎能獨自保全!就像虞世基等人諂媚侍奉隋煬帝來保全富貴,隋煬帝被殺死後,虞世基等人也被處死。你們應當以此為戒,政事有得失,務必暢所欲言!”
有人上書說秦王府的舊兵,應當全部授予武職,召回宮中擔任警衛。太宗對他說:“我以天下為家,隻任用賢才,難道除了舊兵之外就沒有可以信任的人嗎!你的這個想法,不能讓我的恩德廣布天下。”
太宗對公卿大臣說:“從前大禹開山治水而百姓沒有怨言,是因為他和百姓共享利益。秦始皇修建宮室而百姓怨恨反叛,是因為他損害百姓來滿足自己。華麗珍貴的東西,本來是人所想要的,但如果放縱欲望沒有止境,危亡就會立刻到來。我想建造一座宮殿,材料已經準備好,但借鑒秦朝的教訓停止了。王公以下的官員,應當體會我的心意。”從此二十年間,社會風俗淳樸,人們衣服沒有錦繡裝飾,官府和民間都富足。
太宗對黃門侍郎王珪說:“國家本來設置中書省、門下省相互監督,中書省起草的詔令如果有差錯,門下省應當駁回糾正。每個人的看法各不相同,如果相互討論辯駁,力求恰當,舍棄自己的意見聽從彆人的,又有什麼傷害呢!近來有人袒護自己的短處,於是產生怨恨隔閡;有人為了回避私怨,明知錯誤卻不糾正,順從一個人的情麵,給百姓帶來深重災難,這是亡國的政治。隋煬帝時期,朝廷內外的官員都一味順從,當時他們都自認為有智慧,災禍不會降臨到自己身上。等到天下大亂,國家和家庭都滅亡了,即使其中有極少數幸免的人,也被當時的輿論譴責,永遠無法磨滅。你們應當徇公忘私,不要盲目順從!”
太宗對侍臣說:“我聽說西域的商人得到美麗的珍珠,會剖開身體來收藏它,有這回事嗎?”侍臣說:“有這回事。”太宗說:“人們都知道那個商人愛珍珠而不愛自己的身體;官員受賄觸犯法律,與帝王放縱奢侈欲望而亡國,和那個商人的可笑行為有什麼不同呢!”魏征說:“從前魯哀公對孔子說:‘有人健忘,搬家卻忘了自己的妻子。’孔子說:‘還有更嚴重的,夏桀、商紂竟然忘了自己的性命。’也和這是一樣的道理。”太宗說:“對。我和你們應當齊心協力相互輔佐,希望避免被彆人嘲笑!”
青州有謀反的人,州縣逮捕了他的黨羽,監獄裡擠滿了人,太宗下詔讓殿中侍禦史安喜人崔仁師複查此案。崔仁師到後,全部去掉囚犯的刑具,給他們飲食和沐浴的機會,安慰他們,隻判處為首的十幾個人有罪,其餘的都釋放了。返回上報後,太宗派使者前往處決囚犯。大理少卿孫伏伽對崔仁師說:“你平反的人太多了,人之常情誰不貪生,恐怕被釋放的囚犯看到同夥被赦免,不肯甘心,我很為你擔憂。”崔仁師說:“治理監獄應當以公平寬恕為根本,怎能為了保全自己而明知有冤情卻不伸張呢!萬一我見識淺短,誤放了壞人,用我一個人的性命換十個囚犯的生命,也是我願意的。”孫伏伽慚愧地退下。等到使者到達,重新審訊各個囚犯,他們都說:“崔公公平寬恕,沒有冤枉好人,請求快點處死我們。”沒有一個人有不同的說法。
太宗喜歡騎馬射箭,孫伏伽勸諫,認為:“天子居住在九重宮門之內,出行時有警戒清道,不是想故意顯示尊貴,而是為了國家和百姓的安危。陛下喜歡親自騎馬射箭來娛樂身邊的大臣,這是年輕時做親王時的行為,不是今天天子該做的事。既不利於保養聖體,也不能給後代樹立榜樣,我私下認為陛下不應該這樣做。”太宗很高興。不久,任命孫伏伽為諫議大夫。
隋朝選拔官員,每年十一月集中,到第二年春天結束,人們抱怨期限太短。到這時,吏部侍郎觀城人劉林甫上奏請求一年四季都可以選拔官員,根據空缺隨時補任,人們認為這樣很方便。
唐朝初年,士大夫因為戰亂之後,不願意做官,官員人數不足。尚書省下達公文到各州,要求派人赴京參選,州府和皇帝的使者大多用臨時文書補授官員。到這時全部廢除這種做法,勒令他們必須到尚書省參選,聚集的人有七千多人,劉林甫根據才能選拔任用,每個人都得到合適的職位,當時的人都稱讚他。太宗下詔因為關中糧食昂貴,開始分派人到洛州參選。
太宗對房玄齡說:“官職在於得到合適的人,不在於人數多。”命令房玄齡合並裁減官員,留下文武官員總共六百四十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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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朝秘書監晉陵人劉子翼,有學問和品行,性情剛直,朋友有過錯,常常當麵指責。李百藥常說:“劉四雖然愛罵人,但人們終究不恨他。”這一年,太宗下詔征召他,他以母親年老為由推辭,沒有前來。
鄃縣縣令裴仁軌私自役使守門的仆役,太宗發怒,想殺他。殿中侍禦史長安人李乾佑勸諫說:“法律是陛下和天下人共同遵守的,不是陛下獨有的。如今裴仁軌犯了輕罪卻要被處以極刑,我擔心人們會不知所措。”太宗高興,赦免了裴仁軌的死罪,任命李乾佑為侍禦史。
太宗曾談到關中和山東人,語氣中有所偏向。殿中侍禦史義豐人張行成跪下上奏說:“天子以天下為家,不應當有東西的區彆;恐怕會讓人覺得陛下心胸狹隘。”太宗讚賞他的話,豐厚地賞賜了他。從此每當有重大政事,常常讓他參與商議。
起初,突厥強盛後,敕勒各部分散,有薛延陀、回紇、都播、骨利乾、多濫葛、同羅、仆固、拔野古、思結、渾、斛薛、結、阿跌、契苾、白霫等十五部,都居住在漠北,風俗大致與突厥相同;薛延陀在各部中最為強盛。
西突厥曷薩那可汗正強盛時,敕勒各部都臣服於他。曷薩那征稅沒有限度,各部都怨恨他。曷薩那殺死了各部的首領一百多人,敕勒各部相繼反叛,共同推舉契苾哥楞為易勿真莫賀可汗,居住在貪於山北。又推舉薛延陀的乙失缽為也咥小可汗,居住在燕末山北。等到射匱可汗的兵力再次強盛,薛延陀、契苾二部都去掉可汗的稱號,臣服於射匱可汗。
回紇等六部居住在鬱督軍山,向東歸屬始畢可汗。統葉護可汗勢力衰弱後,乙失缽的孫子夷男率領他的部落七萬多家,歸附頡利可汗。頡利可汗朝政混亂,薛延陀與回紇、拔野古等部相繼反叛他。頡利可汗派遣他哥哥的兒子欲穀設率領十萬騎兵討伐他們,回紇酋長菩薩率領五千騎兵,在馬鬣山與欲穀設交戰,大敗欲穀設。欲穀設逃跑,菩薩追擊到天山,欲穀設的部眾大多被俘虜,回紇從此大振。薛延陀又擊敗了頡利可汗的四設,頡利可汗無法控製他們。
頡利可汗的勢力更加衰弱,國內百姓離散。恰逢大雪,平地積雪數尺,牛羊馬匹大多死亡,百姓遭受大饑荒,頡利可汗擔心唐朝趁他衰弱進攻,率領軍隊進入朔州邊境,揚言打獵,實際上是在防備唐朝。鴻臚卿鄭元璹出使突厥返回,對太宗說:“戎狄的興衰,專門以牛羊馬匹為征兆。如今突厥百姓饑餓、牲畜瘦弱,這是將要滅亡的征兆,不超過三年。”太宗認為他說得對。大臣們大多勸太宗趁機攻打突厥,太宗說:“剛剛與人家訂立盟約卻違背它,是不誠信;利用彆人的災禍,是不仁愛;趁彆人危難取勝,是不勇武。即使他們的部落全部反叛,牲畜都死光了,我也終究不攻打他們,一定要等到他們有罪過,然後再討伐。”
西突厥統葉護可汗派遣真珠統俟斤與高平王道立前來,獻上鑲嵌一萬顆釘子的寶鈿金帶和五千匹馬,來迎接公主。頡利可汗不願意唐朝與西突厥和親,多次派遣軍隊入侵,又派人對統葉護可汗說:“你迎接唐朝公主,必須經過我國境內。”統葉護可汗為此擔憂,和親最終沒有成功。
貞觀二年戊子年,公元628年)
春季,正月,辛亥日,右仆射長孫無忌被罷免。當時有秘密奏章說長孫無忌權勢寵愛過盛,太宗把奏章拿給他看,說:“我對你完全沒有懷疑,如果我們各自心懷聽到的消息而不說出來,君臣之間的心意就無法溝通。”又召集百官對他們說:“我的兒子們都還年幼,我把長孫無忌當作兒子一樣看待,不是彆人能夠離間的。”長孫無忌擔心自己權勢過盛而招致災禍,堅決請求辭職,皇後又極力為他請求,太宗才同意,任命他為開府儀同三司。
設置六司侍郎,作為六尚書的副職;同時設置左右司郎中各一人。
癸醜日,吐穀渾入侵岷州,都督李道彥擊退了他們。
丁巳日,改封漢王李恪為蜀王,衛王李泰為越王,楚王李佑為燕王。太宗問魏征:“君主怎樣才能明察秋毫,怎樣就會昏庸糊塗?”魏征回答:“廣泛聽取意見就能明察,偏聽偏信就會昏庸。從前唐堯虛心詢問百姓,所以有苗部落的惡行才能被他知道;虞舜耳目通達,所以共工、鯀、歡兜不能蒙蔽他。秦二世偏信趙高,導致望夷宮之禍;梁武帝偏信朱異,招致台城之辱;隋煬帝偏信虞世基,引發彭城閣之變。所以君主廣泛聽取意見、接納勸諫,權貴大臣就不能蒙蔽君主,下情就能上達。”太宗說:“好!”
太宗對黃門侍郎王珪說:“開皇十四年發生大旱,隋文帝不允許救濟百姓,卻讓百姓到山東謀生,到隋朝末年,天下的糧食儲備可以供應五十年。隋煬帝依仗國家富饒,奢侈欲望沒有滿足,最終滅亡了天下。隻要糧倉的儲備足夠防備荒年,其餘的糧食又有什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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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太宗對侍臣說:“人們說天子最尊貴,沒有什麼可畏懼的。我卻不是這樣,上畏懼上天的監視,下畏懼大臣們的注視,兢兢業業,還擔心不符合天意,不能滿足百姓的期望。”魏征說:“這確實是治理好國家的關鍵,希望陛下能善始善終,那就好了。”
太宗對房玄齡等人說:“治理政事沒有比極其公正更重要的了。從前諸葛亮把廖立、李嚴流放到南夷,諸葛亮去世後,廖立、李嚴都悲痛哭泣,有的甚至死去,不是極其公正能做到這樣嗎!還有高熲擔任隋朝的宰相,公平正直,懂得治理國家的根本,隋朝的興亡,與高熲的生死密切相關。我既然仰慕前代的明君,你們也不能不效法前代的賢相。”
三月,戊寅朔日,發生日食。
壬子日,大理少卿胡演進呈每月的囚犯名冊;太宗下令從今以後,死刑都要讓中書省、門下省四品以上官員以及尚書省官員共同商議,希望沒有冤案和濫用刑罰的情況。不久,太宗召見囚犯,輪到岐州刺史鄭善果時,太宗對胡演說:“鄭善果雖然有罪,但官品不低,怎能讓他和其他囚犯混在一起。從今以後,三品以上官員犯罪,不必帶到這裡,讓他們在朝堂上等候處置。”
關內地區發生旱災和饑荒,百姓大多賣兒女來維持生計;己巳日,太宗下詔拿出皇宮府庫的金銀絲帛來贖回這些兒女,歸還他們的父母。庚午日,太宗下詔因為去年連綿大雨,今年又發生旱災、蝗災,赦免天下。詔書大致說:“如果能讓年成豐收,天下安定,把災禍轉移到我身上,來保全各國百姓,這是我的願望,我心甘情願,沒有絲毫吝嗇。”恰逢各地降下雨水,百姓非常高興。
夏季,四月,己卯日,太宗下詔:“隋末戰亂流離,接著又發生饑荒,野外到處都是暴露的屍骨,讓人觸目驚心,應當命令各地官府收殮埋葬。”
起初,突厥突利可汗在幽州以北建立牙帳,主管東部地區,奚、霫等幾十個部落大多反叛突厥前來投降,頡利可汗因為突利可汗失去部眾而責備他。等到薛延陀、回紇等部擊敗欲穀設,頡利可汗派遣突利可汗討伐他們,突利可汗的軍隊又戰敗,率領輕騎兵逃回。頡利可汗發怒,把他囚禁了十幾天並鞭打他,突利可汗因此怨恨頡利可汗,暗中想反叛他。頡利可汗多次向突利可汗征兵,突利可汗都不提供,還上表請求入朝。太宗對侍臣說:“從前突厥強盛,擁有百萬騎兵,侵擾中原,因此驕橫放縱,失去了百姓的支持。如今突利可汗主動請求入朝,不是陷入困境,怎麼會這樣呢!我聽到這個消息,既高興又害怕。為什麼呢?突厥衰弱,邊境就安定了,所以高興。但我如果治理不當,將來也會像突厥一樣,能不害怕嗎!你們應當不惜苦苦勸諫,來輔佐我彌補不足。”頡利可汗發兵攻打突利可汗,丁亥日,突利可汗派遣使者前來求救。太宗與大臣們商議說:“我與突利可汗結為兄弟,他有危難不能不救。但頡利可汗也與我訂立過盟約,該怎麼辦呢?”兵部尚書杜如晦說:“戎狄沒有信用,最終會違背盟約,如今不趁他們內亂奪取他們的土地,後悔就來不及了。奪取內亂的國家,欺淩將要滅亡的國家,這是古代的道理。”
丙申日,契丹酋長率領他的部落前來投降。頡利可汗派遣使者請求用梁師都交換契丹,太宗對使者說:“契丹與突厥是不同的種族,如今前來歸附,為什麼要索取他們!梁師都是中原人,盜取我的土地,殘害我的百姓,突厥接納並庇護他,我出兵討伐他,突厥就前來救援,他就像魚在鍋裡遊動,還擔心不能為我所擁有!即使不能得到他,也終究不會用歸附我的百姓去交換他。”
在此之前,太宗知道突厥朝政混亂,不能庇護梁師都,就寫信勸諭他,梁師都不聽從。太宗派遣夏州都督長史劉昫、司馬劉蘭成謀劃對付他,劉昫等人多次派遣輕騎兵踐踏梁師都的莊稼,大量施行反間計,離間他的君臣關係,梁師都的國家逐漸虛弱,前來投降的人接連不斷。他的名將李正寶等人謀劃逮捕梁師都,事情泄露,前來投奔唐朝,從此梁師都上下更加相互猜疑。劉昫等人知道梁師都的國家可以奪取,上表請求出兵。太宗派遣右衛大將軍柴紹、殿中少監薛萬均攻打梁師都,又派遣劉昫等人占據朔方東城來逼近他。梁師都率領突厥軍隊到達城下,劉蘭成放倒旗幟、停止擊鼓,不出來迎戰。梁師都在夜晚逃跑,劉蘭成追擊,擊敗了他。突厥發動大量軍隊救援梁師都,柴紹等人在距離朔方幾十裡的地方,與突厥軍隊相遇,奮力攻擊,大敗突厥軍隊,於是包圍朔方。突厥不敢救援,城中糧食耗儘。壬寅日,梁師都的堂弟梁洛仁殺死梁師都,獻城投降,太宗把這個地方改為夏州。
太常少卿祖孝孫認為南朝梁、陳的音樂多帶吳、楚地域特色,北朝周、齊的音樂多含胡、夷異域風格,於是斟酌南北音樂特點,參考古代樂律,創作了《唐雅樂》,共八十四調、三十一曲、十二和。太宗下詔命協律郎張文收與祖孝孫共同修定。六月,乙酉日,祖孝孫等人上奏呈上新樂。太宗說:“禮樂本是聖人順應情感設立的教化工具,國家治理的興衰,難道取決於這個嗎?”禦史大夫杜淹說:“北齊將要滅亡時,創作了《伴侶曲》;陳朝將要滅亡時,創作了《玉樹後庭花》,這兩首樂曲的聲調哀怨悲傷,過路人聽了都落淚,怎能說治理的興衰與音樂無關呢!”太宗說:“不是這樣的。音樂能感染人,所以高興的人聽了更喜悅,憂愁的人聽了更悲傷,悲喜源於人心,而非音樂本身。即將滅亡的政權下,百姓必然愁苦,所以聽樂才會悲傷。如今這兩首曲子都還存在,我為你演奏,你難道會悲傷嗎?”右丞魏征說:“古人說‘禮啊禮啊,難道隻是玉帛之類的禮物嗎!樂啊樂啊,難道隻是鐘鼓之類的樂器嗎!’樂的真諦確實在於人心和睦,而非聲音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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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司馬光說:我聽說舜的臣子垂能憑眼睛測定方圓,憑內心衡量曲直,卻不能直接教給彆人,他用來教人的,必然是規矩。聖人不費力就能做得恰當,不用思考就能有所得,卻不能直接傳授給彆人,他用來傳授的,必然是禮樂。禮是聖人踐行的準則,樂是聖人喜愛的和諧之聲。聖人踐行中正之道、喜愛和平之音,又想與天下人共享、流傳百世,於是創作了禮樂。所以工匠拿著垂的規矩製作器物,這也是垂的功勞;君王沿用五帝、三王的禮樂治理天下,這也是五帝、三王的治績。五帝、三王離世間已久,後人看到他們的禮就知道他們的行為準則,聽到他們的樂就知道他們的喜好,清楚得仿佛他們仍在世。這難道不是禮樂的功效嗎?禮樂有根本、有形式:中和之道是根本,禮儀聲音是形式,二者不可偏廢。先王堅守禮樂的根本,時刻放在心上;踐行禮樂的形式,時刻不離自身。從家庭興起,在朝廷彰顯,推廣到鄉裡鄰裡,遍及諸侯,流傳到天下,從祭祀、軍旅到飲食、起居,無不蘊含禮樂;這樣經過數十年、數百年,才能教化普及,迎來鳳凰來朝的盛世。如果沒有根本隻留形式,偶爾施行卻長期廢棄,想要移風易俗,實在困難。因此漢武帝設置協律官,歌唱天降祥瑞,音樂雖美,卻不能避免頒布哀痛的詔書。王莽設立羲和官,考訂樂律,條理雖精,卻不能挽救漸台的災禍。晉武帝製定笛尺,調和金石樂器,規定雖詳,卻不能阻止平陽的戰亂。梁武帝製作四器,調和八音,考察雖細,卻不能免除台城的屈辱。然而《韶》《夏》《濩》《武》等古樂至今仍在,若其餘方麵配不上這些樂,就連一個人都感化不了,何況天下呢!這就像拿著垂的規矩卻沒有工匠和材料,坐等器物製成,終究無法實現。何況齊、陳的荒淫昏君,他們的亡國之音,即便在朝堂上臨時演奏,又怎能改變世人的哀樂呢!而太宗倉促說治理興衰與樂無關,為何發言如此輕率,輕易否定聖人的主張呢?
禮並非指禮儀形式,但沒有禮儀形式,禮就無法施行。樂並非指聲音本身,但沒有聲音,樂就無法體現。好比山,取一土一石不能稱之為山,但土石都沒有了,山又在哪裡呢!所以說:“沒有根本就無法確立,沒有形式就無法施行。”怎能因齊、陳的音樂在今世不靈驗,就說樂對治理興衰無益,這與看見拳頭大的石頭就輕視泰山有何區彆!如果真如太宗所言,那麼五帝、三王創作音樂就都是虛妄的了。“君子對自己不懂的事情,應當存而不論。”可惜啊!
戊子日,太宗對侍臣說:“我看《隋煬帝集》,文辭深奧淵博,他也知道稱讚堯、舜而指責桀、紂,可行事為何如此相反呢!”魏征回答:“君主即便聖明睿智,也應當虛心接納他人意見,這樣有智慧的人會獻上謀略,有勇氣的人會竭儘力量。隋煬帝依仗自己的出眾才華,驕傲自大、剛愎自用,所以嘴上說著堯、舜的話,行為卻如同桀、紂,自己還渾然不覺,最終導致滅亡。”太宗說:“前事不遠,是我們的借鑒啊!”
京城轄區內出現蝗蟲。辛卯日,太宗進入皇家園林,看見蝗蟲,拾取幾隻,禱告說:“百姓以糧食為命,你卻吃了它,不如吃我的肺腸吧。”抬手就要吞下蝗蟲,身邊的人勸諫說:“這惡物或許會讓人得病。”太宗說:“我為百姓承受災禍,何必躲避疾病!”於是吞下了蝗蟲。這一年,蝗蟲沒有造成災害。
太宗說:“我每次上朝,想要說一句話,都要再三思考。擔心對百姓有害,所以不多說話。”給事中、主管起居注的杜正倫說:“我的職責是記錄君主的言論,陛下的話若有失誤,我必定會記下,這不僅對當今有害,恐怕還會被後人譏諷。”太宗高興,賞賜他二百段絲帛。
太宗說:“梁武帝君臣隻談論佛教的苦空之說,侯景之亂時,百官連馬都不會騎。梁元帝被北周軍隊包圍時,還在講解《老子》,百官穿著軍裝聽講。這實在值得引以為戒。我所喜愛的,隻有堯、舜、周公、孔子的學說,認為就像鳥有翅膀、魚有水一樣,失去它們就會死亡,一刻也不能沒有。”
太宗認為辰州刺史裴虔通是隋煬帝的舊臣,曾特彆受寵信,卻參與了殺害隋煬帝的叛逆行為,雖然時勢變遷,多次頒布赦令,他僥幸免於滅族,但不能再讓他治理百姓,於是下詔將他除名,流放歡州。裴虔通常常說“我鏟除隋朝,為大唐開辟了道路”,自認為有功,頗有不滿之色。等到獲罪,怨憤而死。
秋季,七月,太宗下詔將宇文化及的黨羽萊州刺史牛方裕、絳州刺史薛世良、廣州都督長史唐奉義、隋朝武牙郎將元禮全部除名,流放邊疆。
太宗對侍臣說:“古語有雲:‘赦免是小人的幸運,君子的不幸。’‘一年之內兩次赦免,好人就會沉默不言。’養育雜草會危害莊稼,赦免有罪之人會傷害良民,所以我即位以來,不想多次赦免,擔心小人依仗赦免輕易觸犯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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